番外5
番外5
贺无过被迟予怀带回了绿野半岛那个家，回家之前迟予怀跟唐茴交代过贺无过的伤情，唐茴特地找了家政公司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把转角比较碍事的家具柜子挪了挪，免得贺无过的轮椅走不通。
那是除夕的前一天，唐元帮他们推着行李先进了门，迟予怀推着贺无过在后面。
唐元依旧那副咋乎样儿，一进门就大着嗓子叫唤：“姑！想死我了，多久没见着您了。”
说着就要去拥抱。
唐茴虽然跟他都姓唐，却一直都毫不掩饰地嫌弃他。以前是嫌他年纪轻轻就老道油腻地天天带迟予怀出去参加各种局，迟予怀不接他电话了，他就来烦自己。现在迟家倒了，他终于不来隔三差五烦人了，倒是开始挺起腰杆，觉得这个家也就指望着他家酒店了似的骄傲了起来。
总之不管什么时期，唐茴都对他这个晚辈没什么喜欢，就像这会儿，也躲开了他的拥抱：“行行行，去洗个手准备吃饭了。”
下一秒，她看到迟予怀推着贺无过的轮椅进来，目光蓦地亮了起来，神色有些紧张，那种久违和惊喜的感觉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都瘦了，”唐茴心疼不已，“迟予怀你平时都给无过吃的什么啊。”
迟予怀：“……”
来之前贺无过还有些担忧，这几个月的风云变化，会不会让唐茴跟他之间的关系变得生疏和尴尬，但是唐茴却没有给他任何不自在的空间，眼中的疼爱和之前的无异。
他蓦地想到迟予怀之前说，他们家的人把唐茴保护得很好。
这会儿才终于明白，保护得很好，意味着她永远都在别人为她筑的堡垒里面，赤诚地去爱人去信任人。
而为她筑过堡垒的迟予怀，何尝又不是这般默默地保护过自己呢。
双手给贺无过推着轮椅的迟予怀，突然感到左手的手背传来一阵温暖，低下头，他看到贺无过把手覆盖在他的手上，默默抓紧了。
他心想，这小子果然还是有些紧张。
“唐阿姨，好久不见，您比之前更美丽了。”贺无过笑着，笑得人畜无害，迟予怀知道他是故意的，唐茴就吃他这一套。
唐茴笑得花枝乱颤：“快点进来，等你们半天了。”
迟予怀进门后提了一个礼盒给唐茴：“贺无过专门给你选的礼物，我看以后你有他一个儿子就够了。”
贺无过笑着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以前也常常这么开玩笑，但这会儿听着迟予怀这么说，自己居然有些别扭。
很快他就猛然发现自己身份不一样了。
这次他是以迟予怀的男朋友的身份进门的！
——半年前自己自作主张给迟予怀做了一顿饭成了他家的厨子，半年后自己成功晋升成了雇主的男朋友，谁家职场是这么混的？
而唐茴好像也默认了贺无过的身份，尤其是她居然心领神会收下了礼物，自然而然到贺无过甚至要怀疑唐茴下一秒就要掏出一个大红包塞给他了。
没等贺无过继续思维发散，楼上的花园传来了些动静，接着一个男人从楼梯走了下来。
男人看着穿着干净的休闲套装，外面罩着件花园围裙，手上还沾着些泥土，但脸上挺干净，斯文的银边眼镜和这身装扮搭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挺健壮的男青年，迟予怀心想。
他见过这个男人，之前自己水了唐元的欧洲之行独自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看到过唐茴邀请他上楼，那时候他还十分拘谨和意外。
而现在男人已经登堂入室了。
“小杨，快来，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家小孩吗？今天都来了。”唐茴招呼他。
刚从厨房洗完手出来的唐元被雷劈了般怔在了原地。
贺无过给他哥使劲急眼色，用口型说着：“小杨。”
迟予怀瞪了回去，他实在没想到年下的择偶标准居然还能遗传的。
多少有些怪异的一顿饭。
昔日的厨子晋升成了儿子的男朋友。
单身了快二十年的母亲谈了男朋友。
然后以这样的身份，四个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和吃饭，一边还有个突兀的唐元——这顿饭唯一把心思放在食物上的人。
“小杨家是开西餐厅的，就在那个林溪公园的下沉式广场里面，你们年轻人不是最爱去那个地方吗？”唐茴介绍道，“你们去过吗？”
“没有。”迟予怀说。
撒谎。
贺无过看了他一眼，然后擡头笑了笑，“杨叔叔好。”
“杨叔，”迟予怀也有模有样地介绍起来，指了指贺无过，“我男朋友贺无过。”
“我认识，最近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你男朋友的新闻，前几天我还专门去搜了无过比赛的视频来看，唱歌是真好听。”杨叔叔热情不已，“他出道之前就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就是在广场上唱歌被人录了视频发在网上的那次，我的餐厅就开在那旁边。”
看得出来他为了成功打入家庭内部，私下是做了功课的。
迟予怀对这个小杨叔叔一时半会儿还没完全接受，想要打听他更多的情况，却又拉不下脸来跟他多交流。
倒是贺无过跟他混熟得很快，毕竟第二天他们一家人都要到迟予怀舅舅唐苋家里去过年，还有迟予怀的外公外婆也在，一大家子人一块儿吃年夜饭——于是贺无过和杨叔叔两个战战兢兢新加入的成员，自然而然地就结下了革命友谊。
唐元家刚搬到了新的别墅，把唐苋的爹妈也接过来一起住了，还给唐茴和迟予怀也留了房间，意思是这一大家子人会隔三岔五就团聚。
除夕这天，唐元家别墅一楼的厨房里热闹不已，煮饭的阿姨过年回家了，迟予怀的外婆要大展身手，贺无过也被委以重任，剩下的人都被安排打杂，谁都不能偷懒。
结果唐苋还是偷摸着把他爹拉去了地下室打台球，本来还用眼神暗示了小杨叔，结果人家愣是假装没看懂，坚守在了包饺子的流水线岗位上。
迟予怀很好奇这位杨叔叔怎么不回自己家过年。
大厨贺无过趁着上厕所的功夫，让迟予怀扶自己去了卫生间，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打听到来的情况给他全盘托出了。
“小杨叔在法国长大的，家人都没在国内。”贺无过背对着他解开裤拉链，“十年前，他在那边认识了一位女留学生，两个人谈起了恋爱，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旅游，最后还为爱回国，在这边定居了。”
迟予怀一脸不太妙地看着他。
“但是，”贺无过清了清嗓子，“就在他们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女生发现自己并不想定下来，想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广阔的世界。”
“哦，也没什么狗血的故事。”迟予怀说。
“杨叔叔为了回国定居，费了不少的功夫，也下了很大的成本，他说他在国内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归属感，那是在法国生活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他回国之后才有那种回到了家的感觉，对其他的地方再也没有了兴趣。”贺无过说，“女生却不一样，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哪个地方安定下来，于是两人的人生规划有了分歧。”
“于是两人就分手了？”
“算是吧，杨叔叔等过她的，在这边开了餐厅，等她心定下来回到自己身边，可是最后等到的却是她有了新的爱人，”贺无过叹了口气，“他说，有的人就像风筝一样，你以为你抓住了她，可是她只属于天空和自由，抓住风筝线一端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只是曾经有段时间是他而已，但其实是谁都对她影响不大。杨叔叔看清了这一点，然后释怀了。”
“还挺豁达。”
“再后来，两年前某一天他在餐厅遇到了唐阿姨，虽然看得出来年龄比自己大，但是唐阿姨眼神清澈，一看就是单纯没有什么心眼的姑娘，他说，他很少在城市里对一个成年人产生这样的感知，所以他多看了唐阿姨两眼，就决定主动去搭讪了。”
“冠冕堂皇，”迟予怀嘁了一声，“不过就是看我妈长得貌美，还瞎找这么多借口。”
贺无过笑了笑，洗干净手后，整理了几下衣服：“为什么你对杨叔叔意见这么大。”
“我没有针对他，”迟予怀说，“但是你看我舅舅，还有我外公外婆，他们都这么轻而易举地接纳了这么他一个陌生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对杨叔叔有多满意，而是开心我妈终于找了个男人依靠了。这种思维很有问题，怎么说呢，我觉得至少得有一个人对他有点要求才行，你懂不懂我意思。”
“懂，你怕他太飘，怕他不珍惜唐阿姨。但是你想想，我的身份跟他有什么不同呢？对于你们这个大家庭来说，我俩今天都是侵入者，都渴望被接纳被欢迎，如果有人对我冷漠和严格的话，我肯定会很难过……”说着，贺无过亲了亲他的鼻尖，“走吧，我都听到你外婆在找我了。”
一回到厨房，外婆就小心翼翼地给贺无过系上了围裙，把他安置在菜板旁的座位上。
本来最开始大家是让他在客厅坐等晚饭的，但是他死活不愿意放过这次大显身手征服他们一家人的胃的机会，撑着拐杖就进了厨房，迟予怀知道他什么心思，也就由着他了。
迟予怀在吧台找了个高脚椅子放在厨房，算是用行动支持了他的选择。
把贺无过送回他的工位之后，迟予怀回到了包饺子那桌流水线上，一坐下就听到唐元和他妈在包饺子的桌上打听小杨叔的情况，迟予怀下意识就竖起了耳朵。
小杨叔坐在中间有些拘谨：“有空来我们餐厅吃饭，厨师是我从法国请来的……”
“真的啊？”唐元擡起头，“餐厅叫什么名字，改天我也要去！”
迟予怀瞥了眼唐元那没出息的样儿，语气有些不客气：“这么积极，别是去挖人家的厨师吧？”
下一秒，他靠近小杨叔低声说道：“你小心点我弟，心眼蔫坏。”
“好！好！”小杨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得连连点头，有些受宠若惊。
“哥！你！”唐元气得不轻，“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酒店没有你的份吗？我每天东奔西跑的都为了什么？”
“小杨叔是我妈的人，”迟予怀故意逗他，“这是哪门子的胳膊肘玩外拐，到底谁才是外人？”
一边在处理鱼肉的贺无过用余光看了眼他们这边的动静，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我哥一向都这么嘴硬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