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三)
红尘(三)
薛省表示人缘太好也是一种烦恼。一早上来了好几拨人来慰问,当然是隔着的那种。
虽然他这人脸皮厚得吓人,但把他当成猴子围观心里还是有一点微末的介意。
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比如说:
从他们口中知晓尤家来了很多人来任学。休假结束后,当天上午宋子义闻着味赶来对他进行了一番“嘘寒问暖”,当然薛省还是很好客,一身“正气”差点没把宋子义送走。
气得宋子义拔剑就要往薛省身上砍,却碍于薛省身上的味道,难进寸步,薛省的嘴角都笑抽了。
此去原本是想嘲笑薛省一番,却把自己给气着了,难得的笑话。
此后,倒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薛省带着自己的一柄扫帚在马厩扫扫除除,喂喂马,修理马蹄,梳理马毛。
每日闲暇的时候吃吃喝喝,喝的是他在下修界带的好酒好不快哉,或是逗弄一下在马房里负责喂养工作的小弟子,哄骗他也喝一点酒说是能够长大,以后更有男子气概。
可那小弟子却颇为嫌弃,皱着脸,一脸的义愤填膺地道:“英雄气概是以松柏托志,傲骨不屈,而不是薛师兄你说的酒味、马粪味。”
薛省听后觉得无比震撼为之心折,一个小孩能说出这种话。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尤家的本家弟子?年纪这么小能有这样一番见解阅历不凡啊,师傅是谁啊?怎么让你喂马来了?”
说着说着一把把小弟子抱了起来,笑道:“那你觉得师兄我有没有男子气概?”
果真是小孩子,抱起来感觉还没酒坛子重。薛省戳了戳小弟子的脸,一脸的笑意,“师兄跟你说话呢?不回答可是很没礼貌。”
那小弟子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抓住那根犯事的手指,憋红了脸,“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回哪个啊!还不快把我放下来,不然我等下叫我师傅过来,让他打你的板子。”
薛省笑了,变本加厉抱着那小弟子转了两圈,“转圈圈,举高高喽!”笑道:“你师父是谁啊?刚好我皮臭了,快叫来给我打板子透透气。”
那小弟子或是头被转晕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我、我师父是戒律堂长老专门打人板子的。”
薛省想起戒律堂长老那张又黑又臭的脸,弱小的身子捧着比他身子还粗的戒棍,不禁笑出声来,笑哼了一声,“你是那个病竹柳的弟子?”
“病竹柳?”
“啊,没什么。”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薛省顺势把他放了下来。
他笑了笑说道:“还没告诉你什么名字呢?”
那小弟子却一脸的不满,道:“那你先告诉我“病竹柳”是什么意思,我再告诉你。”
“那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你不要生气。”见那小弟子没有说话。薛省继续道,“一个私下的称呼。因为你师傅长得老,脸又臭,身板又瘦又弱,还只会打人板子审人。都说山间野竹腹中空你师傅长得又一脸招鬼相所以才有了这个诨名,当然也不是说你师傅不好,只是弟子们无聊时谈的闲话。”
小弟子:“……无耻!荒唐!只怕是只有你们前来任学的弟子和后加入的弟子才会如此,我在尤家这些年可从未听见过这些。师傅授我诗书,教我礼节知进退,带我浏览古今,便容不得他人随意说。”
说就把一个白玉瓷瓶气愤的塞到薛省手里,气冲冲地道:“我叫尤清漱。”话音刚落转身就走。
薛省愣了愣若是他人在他面前说师傅的诨名,他也会发脾气的。因为知道,所以一开始就没说了。
薛省支着额头,心道:造孽,又欺负了小孩子了。
他打开瓷瓶,闻了闻是香粉。心道:“看来是嘴硬心软,下次、下次去下修界的时候找个小玩意逗小孩子开心……”
尤清漱像是有读心术一样,转过身道:“你别自作多情,我是受人之托,真弄不懂你会如何让人上心的。”说罢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薛省:……他自作多情。受人之托,他仔细拿起瓷瓶看要找出一丝线索,结果就是这普通的瓷瓶,香粉也是普通的香粉。算了管他呢,他长得这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说不定哪个爱慕他的姑娘送的,刚好前些天尤怜给他的熏香壶里面的香料也快用完了,赶巧了。
他点燃香料,放到熏香壶里面。打开壶盖,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也就是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尤清漱还没告诉他他有没有男子气概呢。
要死要死……
素眠山一处清冷院子里,尤清漱在院子里扫花。忽然一道白色身影从屏风路面走来,那人着一双纤尘不染的雪白靴子。
尤清漱微微擡头,先看到了绣着灵流文的衣摆,再看到配在腰间的玉箫,然后是细腻如温玉的脖颈,再然后没有然后了……。眼中之人是把他从野外豺狼口中救回来的,领他走仙途为他觅良师,因此万分尊敬所以……不敢再看。
“送出去了没有?”
听到他说话,尤清漱检查自身有什么不满之后,如此妥帖之后,低头道:“送出去了,师兄你为什么要给他送东西,我听外界传闻师兄与他的关系并不佳。”
那头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平静道:“擡起头和我说话,你与阿青的年纪差不多大,性格你却和他完全相反。外界传闻而已,不像是你会放在心上的人。”
……
七天后,薛省也总算完结了这些天的马厩生活。托他的福,短短七天这些马短短瘦了一圈,憔悴了不少。薛省这人倒是福泽深,那些马的福泽全跑到薛省身上了,神清气爽的。饲马的弟子看到马匹的憔悴样,大吃一惊。要不是饲马的草料是他亲自喂的,他都怀疑薛省把草料给贪污了。
薛省在白玉堂面壁思过这几天,三清倒是热闹不少。通过路清野给他送饭他知道,除了宋子岚灵猎之后不少的弟子转来尤家任学,其中还有不少的熟人通雨道人之徒林远道,万临门少主万青山,缥缈峰的黄纱少女。
“林远道和万青山?开玩笑吧!他们没打起来吧?”薛省问道。
“打起来,干嘛要打起来?没听说过他们有仇啊?”路清野一脸不解地问。他接住道:“而且他们没打起来,万青山我倒是听说过,万临门的少主。从前还在尤家任学过几年,不过后来闹了什么事,就走了。不过林远道这人就没听过了,薛兄你认识他们吗?”
薛省灵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路清野大感震惊,“没打起来还真是怪了。”后感悟道:“我说万青山怎么看林远道怪怪的。”
薛省道:“确实怪。路兄你知道万青山的师哥是谁吗?我这几日听了不少他的流言,说是通雨道人对他十分的厌恶,脱口一个家奴之子。”
路清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只听到过一些传闻,万青山的师哥芩雪今乃是家奴之子,父亲岑氏因曾犯了罪被赶出过万临门,原本夫妻间要连坐的。但岑雪今母亲林氏和一位长老颇有些交情又会些医术才留了下来,后曾还为宗主夫人挡刀,受了颇大的恩典。宗主夫人还将岑雪今的父亲叫了回来。”
说到这里,路清野啧啧几声,道:“听说挡刀林氏还怀着孕,那胎儿也算坚强竟活了下来。虽大难不死却生下来也体弱。”
“好在宗主夫人怜惜还给林氏送去不少的补品。然好景不长,几年后又来了刺客,可这次的目标却是万青山。而林氏担任着万青山的乳母,自然逃不得。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死死地拖住了刺客,保全了万青山。不过她可没上次那么的好运气了,剑直中心脉,无力回天。”
“林氏临终前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宗主夫人能好好对待她的孩子。”
“此次之后对仿若那个孩子亲生,万青山也感激乳母拼死护着他,也把岑雪今当做亲哥哥。万临门宗主甚至还要收岑雪做关门弟子,不过被他拒绝了,说是资质不足难任期许。”
“只是林氏的丈夫岑氏就不太安分了,仗着自己是宗主夫人和少宗主的恩情,在宗门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甚至都传出来了十分丢脸。宗主夫人先前看着林氏的面子上都放纵了,可此人屡教不改,还连累了岑雪今名声,宗门里弟子们对岑雪今议论纷纷。宗主夫人还下令不准让人议论,可越是压制,流言就越是难堪,没办法只能将岑氏轰出去。”
路清野道:“通雨道人曾在万临门做过客卿,岑氏对通雨道人做过些下三滥的手段,两人因此结仇。通雨道人还曾找过宗主,而宗主碍于夫人这事就不了了之。通雨道人也一气之下离开了万临门。”
薛省道:“这也难怪了。不过那岑雪今被鄙夷确实有点冤。”
路清野摆手,“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债,可有些父母就天生来讨债的。你受着他身上的血,那什么债什么祸你就必须得忍着。那岑氏曾经得罪过通雨道人,可现如今岑雪今却因为林远道……”
路清野叹了一声,最终没有说下去。他道:“都是别人的事了。”他拿起酒坛倒上两盏酒,碰了碰,笑道:“咱们聊点别的。”
薛省接过酒盏道:“好。”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长裙曳地的沙沙声,两人立马闭口不言,路清野急忙收拾碗筷。旋即,门被打开,江风晚单手提起裙摆,道:“阿省。”
薛省道:“师姐。”见薛省喊了师姐,路清野擡眼,随即附和喊了一句,“师姐。”
江风晚道:“刚用完膳吗?”
薛省道:“早用完了,我无聊叫路兄他陪我说说话。”
江风晚笑了笑道:“用完就好。我得了些新鲜食材,又知你喜欢吃甜食特意做了些送过来,可以当饭后甜点。路家的小公子若是不嫌弃,也来吃些吧。”
路清野一听还有自己的份,当即答谢。平日里一张侃侃而谈的嘴,变得笨嘴拙舌,“多、多谢……江师姐。”江风晚笑了笑,道:“不客气。”
等路清野擡手去拿的时候,碟子里的糕点已经没了大半。他心下一惊,赶忙拿了一块。放在嘴里。
薛省一块吃完又去拿下一块,速度之快令路清野瞠目结舌。薛省碰了碰路清野的胳膊,道:“怎么样,好吃吗?”
路清野当即点了点头,“好吃。”擡眼看了眼江风晚的反应,很高兴。
江风晚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薛省道:“在聊万临门的万青山和他那个师兄岑雪今。”
江风晚道:“是青山和岑师弟啊。”
薛省道:“师姐知道他们。”
江风晚点了点头,“青山和岑师弟是大约八九岁时候来过家里任学。还记得那时候阿怜和他们关系还不错,可后来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岑师弟的身体出突然不好,他俩便回了万临门没再来过,阿怜也闷闷不乐。”
“倒是前些年,我和岑师弟去缥缈峰任学的时候相处过一段时间,性子和小时候差不多谦逊。
说到此处江风晚笑了起来,“那缥缈峰的女弟子对他心生慕意,听说我与他相熟,还问我他喜欢什么?不过,也是小时候的事记不太清,莫约记得他喜欢梅花。”
“对了,你们知道缥缈峰的缪霜和缪雪吗?”
薛省点了点头。路清野道:“缥缈峰两位出了名仙子,雪容霜资。”
江风晚笑了笑道:“你们知道吗?在缥缈峰有这样一句话,霜雪不及岑雪今。”
路清野奇道:“那岑雪今长得很好看吗?”
江风晚回忆起来,“是不知如何形容?”斟酌一会才吐出四个字,“干净出尘。”
听得江风晚如此评价,薛省忍不住开始幻想岑雪今长什么样,傲雪霜资,雪,他面前幻想出了一个背影,那少年一身白衣绑着白马尾头上系着一根白发带,他慢慢地转过身得以窥探一双凤眼,薄唇。
似雪般温柔带着诱人的又似雪般脆弱,一触就化。等他握紧手里又是刺骨的冷。
他甘之如饴。
还有一个意外的人选倒是挺出乎薛省的意料的那就是灵安山的灵雨也来了。
记得上辈子灵安山这一宗门颇为神秘。上修界弟子几乎无一家弟子写上拜贴去他家任学,大概是灵安山只收半人半妖的弟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仙门中人对有这一半妖血心里对此十分的膈应。
先前对灵安山十分好奇的弟子写拜帖去灵安山任学,不到十天都坚持不下去,至于原因不得而知。
灵安山之中也没有弟子去别的仙家任学的先例。正是没有先例,其余各大小宗门纷纷写上请愿书让他家的弟子来自家任学,无一例外全被否决了。要不是每三年一次的灵猎大会会派弟子出来,仙门其他人都要认为灵安山没人了。
上修界唯有灵安山最为神秘。与别的仙家不同,他的宗门都设在上修界与妖界的接壤处。在上修界还不乏有流传许多流言,真假参半。
如灵安山的先祖原来是一名人类,却爱上了一名妖怪。家主父母知晓自家儿子喜欢一个妖怪,以死相逼要和那妖怪断干净,先祖不肯他父母便把他关了起来。还伪造书信把那妖约出来叫来了一个道士杀妖。
那道士还算有点道行,没多久就解决了。道士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除妖之后索要天价除妖费,家主父母拿不出。那道士便哄骗家主父母和村民们说吃妖肉能成修仙,自己便是吃了妖肉才有了如今的一身法术。
世人崇仙,那时候妖鬼人混沌一界,无明显界限。也没那么多的仙门世家,世人深受其害,那时候的人从未想过如何荣华权贵,能活命就不错了。
听了这话,村民还能冷静下来吗。家主的父母就更不能冷静下来,他家儿子孱弱,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霎一时间,他们的眼睛突地锐利起来,如他们手上的尖刀一般捅进了小妖的胸口,取还未冷却温热的心头血。看到第一个人动手后面的村民,纷纷取出他们眼中尖刀,一片片剜肉,取肉的时候不忘向道士投上谄媚讨好的笑。
那道士安然受之,眼底却满是捉弄和戏谑。当晚先祖父母他们就做了一大锅的红艳艳的“猪血”粉条。
一晚蜕变,天骄出世。
其实还有很多关于灵安山的传闻,不过这应该是最贴切的一个了。妖血浑浊斑杂不能为人所食,若食之必则毙命。然而那位灵安山的先祖却活了下来,此后仙道通途开宗立派。
那只能归功于与一个传说,若取妖心头血,由爱人服下倘若真的两心相许你心似我心,便可换得脱胎换骨之效。若是虚情假意则会日夜受血脉倒流焚烧之苦,变成半人半鬼的玩意,死后魂魄也不归地府只能在世间消磨,直至灵魂湮灭。
传闻毕竟是传闻,大多不可信。但唯一确信的,灵安山的先祖确实一代仙门中的楷模,一派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