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渔安穗 作品

夜游国(九)

夜游国(九)

薛省寻到一块不错的地方,酉时三刻,再有一盏茶的功夫烟火就能绽放,此时他听见人说,“听说烟火开得最盛在奈何桥相拥的两个人就能许下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誓言,生生死死真真假假都纠缠不休。”

薛省心念微动,问道:“这位朋友劳烦问一下奈何桥在哪?”

那人手一指果然有一座桥,薛省点头致谢。尤怜没说什么任由他拉着自己,只是连薛省都没注意到,那只牵着的手,已经变成被牵着。

尤怜这个人很变扭,他下意识的认为被抓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哪怕往后失去,他也是拥有过的。

那被问话的人颇为困惑,问话的明明是个姑娘,怎么声音比他还男人?旁边的妻子扯了扯他看烟火,他没有继续深思下去,逗自己女儿笑去了。

酉时四刻,他们已经站在奈何桥上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烟火。薛省勾了勾唇,这里视线极佳,人群密密麻麻没有边际,只能看见攒动的人头,没有人出神做别的,所有人都在等那一刻,大约过了几秒,游行的花车穿堂而过,漆黑的天空响起声音。

突然,尤怜听见薛省叫他的名字,薛省一擡头勾上了对方的脖子。酉时四刻整,第一朵烟火赫然出现在夜空中,尤怜的唇抵上了烟火相接的明暗处。

而薛省的面具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火光交相辉映处显了两个少年稚嫩的面庞,于三千星斗之下,于万千烟火之中,于奈何桥之上。

薛省听见了,听见那人说得完整的话。“若是在烟火绽开的那一瞬间,走到有神司命掌管的奈何桥上亲吻你将相许一生的人,便是过了阴界的薄上的,注定要纠缠不休的。”

薛省拉了拉尤怜的手指,刚不知道哪去的面具如今又回到他脸上,“明年还一起去看焰火吧。”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肯定自己的话。

尤怜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头顶的烟火。这一刻星星都暗淡许多,他记得于某个日夜中,少年笑颜如花指着天上的星斗说他最喜欢北斗星了,最亮。

整个不夜城都安静了下来,薛省并不着急尤怜的答案,仰头等待最后一点烟花消失,心说应该去找师姐他们了,也将在这个时候,尤怜低下了头。酉时末尾,最后一朵焰火消失在夜幕中,薛省听见他说,“好,我会在。”

有了这层“外包装”,薛省整个人显得大胆很多,也不拘束,心想那个以后多备点钗环胭脂,就算不送姑娘自己也用得着,尤其是现在还能肆无忌惮占点小便宜,这点他更想坐享其成的。

尤怜看着他这幅变扭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取下薛省头上的钗环,解开自己头上的发带,一拢一束,薛省感觉头皮都要掀起来了,可愣是没吭声,一个漂亮的高马尾就完成了。手帕用水打湿,擦去脸上的脂粉,整个人顺眼多了,他没好气地道:“下次别弄了,丑死了。”

“是吗?”薛省从储物袋拿出铜镜左照右看,没发现任何异常。

尤怜冷哼一声,“就没见过你这么丑的姑娘,一辈子也许不出去。”

“许不出去就许不出去呗,”薛省一脸无所谓,余光瞥见那松散漆黑的头发,弯了弯眉眼,“大不了赖上三哥哥,给你当小老婆,不走了。”

尤怜笑骂了声,“无赖。”头发散着很是麻烦,在身上就地取材,将头发束了起来。

薛省:……这么狂野的吗?其实发带这种东西他多的很,只是……尤怜擡头望了过来,“怎么了?”

嗯……他选择闭紧嘴巴。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暴喝,声音又尖又利,天上烟火炸开都没这般响,带着凄厉的着急。

“来人啊!有人抢孩子啊!”

薛省猛地一擡眼,人群里几乎是一眼找到了那道身影,那人身量高大,头戴一顶黑纱斗笠,斗笠压得很低看不到脸,背上背着一个孩子。

两人一对视,擦着人群,几乎是同一时间追了出去。

那身影如鬼魅,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孩子的哭声像弦一样紧紧绷着,尤怜纵身向前一点,提快速度。可黑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也加快了速度。

或者是那孩子的哭声,惹烦了他,黑衣人一掌把孩子劈晕。

薛省暗骂一声,小孩子身体脆弱,不能随意劈。

路越来越偏僻,薛省他们跟在后面,看到一座屋宇,灿烂盛大的烟火,在天边也只是个点。

夜风袭来,隐隐绰绰的在大树边抖动,叶子在树缝间相互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孩在手上,薛省他们陷入了被动,没办法只能跟一路。他们追到了漆黑的树林,他才察觉到不对劲,这人是故意引他们来的,秘音入耳。

尤怜挑了挑眉,一脸你才发现的样子。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薛省和尤怜放慢了速度,前面那道身影像是疲倦般竟也放慢了速度,树木如波涛松海摇曳,荫蔽遮挡明月,月光都不曾露出来,那道人影也终于停了下来。

他像是触动了某个节点,在薛省激荡的目光中,黑衣人竟原地自焚了起来,他手里的孩子一动也不动,不像活物。

尤怜沉声道:“是傀儡。”

夜风吹起,撩开黑纱的一点边角,他看见那掩盖黑纱的唇角竟然是弯的,是痛苦的解脱。脖子上有一大片的烧伤,像是陈年旧伤。

薛省倒吸了一口凉气,青光消散后什么也没留下,问道:“看见了吗?”

尤怜点了点头,浓雾吹干黑纱的背后,暗夜里出现了几盏明暗的灯火。风过,带起灯火摇曳,像是即将被掐灭的希望。

薛省几乎是下意识擡起手臂,右手扶上腰间的佩剑,嘴唇紧绷,尤怜也是如此,身体处于戒备状态。

等风散开才能窥见全貌,殿宇连绵,画拱承云,白玉阶梯顺直而上,碧瓦青松连绵成一片,那是一座寺庙。

庙宇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墙皮都有些脱落了。与刚才万人热闹的花灯游街,显得冷清。

牌匾的字笔憨墨饱,写的是承夜寺。

薛省记得谁说过因安乐王事件,全国上下,不修庙宇道观,但为了表现出与鬼族交好才修了一座能同时容纳上千的鬼庙宇,不过那不是在皇宫后面吗?怎么跑这来了?

尤怜微微眯起了眼,读懂了他的想法,“确有香灰味。”

夜寒如水,方圆几里就他二人。薛省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道:“够阴森的。”

尤怜手按上望舒出鞘三分,发出淡淡的白光,示意自己先上前,他后跟上。

寺内灯火通明,长明灯鼎盛,贡品瓜果一应俱全,只是……这里无一不透露出一股诡异感,可偏偏又说不上来。

薛省擡头看向金身塑好的佛像,宝像庄严,神情悲悯,有那么一刻,像是发自骨子里想给佛像跪下,磕三个响头。

神像……?不对,夜游国不拜神佛,这佛像是怎么回事?也就在这时,薛省闻到一股香味,像是从骨头缝里露出一样,让人不自觉软的身子。

不对劲,这里的鬼神相都是倒着的!

正当他想尤怜身上靠的时候,一道人影从佛像后面的禅门走了出来,他立马站稳了身子。

老头头发胡子花白,一袭黄衫,手和脖子上都挂着一串佛珠,是个和尚。

都说佛渡众生,寺庙的和尚是面缘深的,有很重的尘缘,所以要修去尘缘修佛,大部分的和尚面相皆是面若众生,也就是常说的面善,灵台清明。

可眼前这位脸上的苦煞几乎将整个人都拢了进去,老和尚一擡眼皮,浑浊的老眼里不起一丝波澜,声音透着几分阴冷,“施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不像普度众生的佛,像是把人拖进地狱的恶鬼。

薛省心想若是给他涂上个大红唇,看这样是要吃人了。他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此处可是承夜寺?我们刚才追一歹人到此,出于好奇来到了贵寺。”

“我有一惑,师傅能否解答?”

和尚转了转手上的佛珠,“施主请说。”

“为何这些佛鬼相是倒着的?”

和尚睨了一眼神像,眼缝里透出一点浑浊的光,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吗?贫僧并不觉得本末倒置,天下不就是这个理吗?”

有些摸不着二丈头脑,跟和尚说话就是费劲,“天下是这个理吗?”

和尚的唇角淡了下来,“是的,就连贫僧也是如此。”

“原是如此。”薛省也打起了哈哈。

老和尚眼咕噜一转,脸上竟带着几分笑,“施主讲经吗?贫僧讲经十余年了。”

尤怜眉头一皱,在下修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屋不撑伞,夜不讲经。”下修界颇为避讳,闲时江风晚跟他提过一嘴,稍有记忆。

薛省诧异地叹声,“我听闻贵国不信神佛,此言可是谬?”

和尚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我先学的佛法。后来这里讲经的,是我自己想讲,这么多年没讲生疏了,夜游人不爱讲经。”

尤怜浅浅擡了擡眼皮,目光转向了佛像前的功德箱,“大师不是夜游人?”

和尚抿了抿唇,那翘起的弧度和脸上的褶皱,暗夜里活像披着人皮的妖怪,“不是,贫僧少年时游历至此,便在此处讲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说玄学,小郎君可要同我学经?”

薛省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心不净,六根不清,怕是落了大师的清静之地。”

和尚叹了气,转头看向了尤怜,投射一点希冀之气,像是在邀请。

尤怜沉眸,没等他开口说话,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脖子,有点焦急,深怕他被人抢走似的,“他不当和尚,和我一样,六根不净,注定要在红尘翻滚的!”

尤怜恼怒似的,瞪了他一眼,谁六根不净呢!看向和尚,“大师,这功德箱放的不是香油钱吧。”

和尚一愣,没想到有人会问这样的问题,眯了眯眼,“确实不是。”说完手伸向功德箱,拿起来是一颗珠子,在烛火的照耀下,似银又似水晶。

薛省看着有点眼熟,和尚道:“这是夜游人死后获得魂珠又称血魂珠,死后放这里受香火鬼神祝福,说完把珠子扔到了箱里。”

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这“扔”动作放在和尚身上,有些说不过去。珠子发出珠玉般的声响,“他们信这个,说真的鬼玄也算玄说,却又独独不信神佛。”

尤怜道:“可能鬼界是真实存在的,而神于他们而言太过遥远,显得虚无缥缈。”

和尚笑了起来,“那施主以为神虚无缥缈的吗?”

“难说?”

和尚自顾自答了起来,“我便是信那一个。”

薛省听他们讲啥鬼啊神啊,神思不禁飘向了灵猎石窟里的那些壁画,神女心怀悲悯济世,在耗尽神力后,却被自己的信徒拉下神坛,分食而亡。诸天神佛冷眼旁观下,象征性的劈下几道天雷示威,表示自己的权威。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修道飞升固然是好,可那上天庭可难说是个怎样的地方?冷清毫无人性是他第一感觉。与其做神,不如和至爱之人在红尘里打滚翻腾,来的精彩。

和尚道:“这些珠子多得很,从古至今应该有一座城池吧。”

“哦?”薛省心生好奇,道:“可否一观。”

和尚撚了撚手上的佛珠,露出极为暧昧的笑容,干瘪的脸像是一条风干瓜囊,密密麻麻的,“自然可以。”

和尚拱手拨开门帘,里面长明灯火,火光直耀天穹,颇为宏观。

薛省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珠子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这得有一座山高了吧。”

尤怜也是如此,定力却比薛省好上许多,微微一停留就扫过去了。

和尚随手点上一盏长明灯,对此并毫不意外,笑道:“从前也有外乡人看到这幅场景,也如你一般。却不知冰山一角,夜游国建国茫茫沧海,累计的血魂珠怕是以万计。”

薛省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若是换算成银钱糕点怕是两座城怕是也装不下。

角落里,尤怜看着这颗血魂珠,黯淡无光,透着浑浊的红,跟和尚掏出那颗天差地别,像是被吸干了精华。

和尚注意到他的目光,进一步看了过来,道:“小施主看这颗珠子黯淡无光是否觉得与外面的天差地别?实则不然,它只是放久了。”

“放久了?”

和尚点了点头,“在佛前受了洗礼,景行含光,珠玉内藏何尝不是这个道理,施主觉得如何?”

薛省道:“哦,那多出来的血魂珠放哪呢?”

“贫僧不敢妄言,不知道。”和尚转动手里的佛珠,“不过有一点的是,那些血魂珠隔一段时间便会消失一些,原因不明。”

薛省惊叹,“王室就没查过?”

“没有,不过倒是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手指抵在唇间,轻轻抵住一个字眼,“佛说不可妄言,接下来的东西就不是贫僧能说的了。”

薛省还想再问两句,手却被尤怜一手拉着,“多谢方丈解惑。”

“夜深了,贫僧要念经呢,两位施主明日挑个好时段再来吧。”

这是要赶客的意思,两人拜别和尚。看着越来越远的承夜寺,这可真是奇怪?指骨,寺庙,血魂珠以及这让人捉摸不透的愧……这夜游国可是个难题,还是地狱式的!

薛省抓了抓头发,“嗯,难度颇大,没半个月是敲不定下来,不过这样有意思多了。”

待他们走后,老和尚关起了寺门,眼神瞟过佛像后面的神鬼面具,手指揉过最圆润的一颗佛珠,“看来夜游国又要热闹起来了。”

另一侧游鱼龙灯,小郡主仗着身份权势,挤到了一座花车,她还想拉着江泽离上去,却被温声拒绝,很简单,“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让小孩坐吧。”

小郡主脸有些红,在这烛烛烟火中,火光打在江泽离脸上,温润又多了几分烟火气,“小孩好像说我呢。”

小郡主这么想,转眼间花车蹦上了一个人影,是尤青。

小郡主:……幻想破灭了,感情不是说她啊。

夜蓉芷一把抓过尤青,威胁道:“江大哥,喜欢什么东西,快告诉我,不然把你扔下去。”

尤青左盯右瞟,看到一盏明晃晃的灯,“嗯……江师兄喜欢发光,嗯……漂亮的东西。”

“比如说?”小郡主皱起了眉头,“小孩你不会是要骗我吧?”

“哪有!比如说、比如说……?”尤青脸都要出汗了,右眼一瞥下意识答道:“花灯!没错就是花灯!”

泽字,光之润也,是相配的。她看着江泽离手上的花灯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江大哥还是有缘分的,不是吗?

这一句呢喃极低,阿青忍不住向前凑了凑耳朵,“夜姐姐,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夜蓉芷叉着腰没个郡主的样,故作凶狠模样,“小孩子不能听大人的悄悄话,不然耳朵里长虫子!”

尤青失望地点了点头,小声呢喃,“肯定又是和江师兄有关。”

“嗯?你说什么呢?!”尤青连连摆手,“没说什么。”

夜蓉芷呢喃了两句,目光不自觉转向了江泽离,他提着一盏莲花灯,旁边站着容貌和他有五六分相像的江风晚温柔婉约,牵着尤清漱画面是有说有笑,颇为和谐。

小郡主心里闪过一丝酸涩,江泽离从未在自己面前这么真诚地笑过,永远是两分亲近,六分温柔,剩余的全是礼仪规矩,她近不得身。

自上次一别已有半年,她身量长高了三寸,人也出落得越发水灵,阿娘都夸她,可江泽离不同从未变过,一如初见连衣服褶皱颜色都未变,就好像她站在红尘之外,终有一天自己要在红尘终老,而他……

她想,如果她能够修道就好了……可身陷囹圄,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尤青拉了拉出神的夜蓉芷,拿出薛省送他的糖葫芦,没舍得吃,递到小群主面前,“你不高兴吗?薛师兄说吃糖,心情就变好了,虽然我觉得他这个人很惹小孩生气,但作为大人总比小孩懂些。”

如果薛省在的话,肯定会一把夺过糖葫芦,给阿青一个爆栗。

夜蓉芷笑着捏起他的脸,“哎呀,阿青这张嘴以后不知道要骗多少小姑娘,你要是再大个十岁,姐姐说不定就被你骗走了。”

咬了一个山楂果,嚼了嚼,又嚼了两口,这味道怎么不像她平日里吃的一样?像是……咽了下去。

像是……馊了!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两个字,忙问道:“这糖葫芦放多久了?!”

尤青数了数手指,“薛师兄前日才给的我,不过三日。”

“三日!”呸呸呸!小郡主连忙叫停了花车,蹦下去抠嗓子眼。堂堂夜游国小郡主居然吃馊了的糖葫芦,这传出去得让多少人笑话。

路清野是一个人逛的,他虽喜欢的热闹却不是这么个热闹法,去凑个人数。起初薛省跟他要好,可不知怎么的转头粘起了尤怜,剩他一个孤寡老人。哎呀!不想了,本公子人见人爱!

半晌,路清野每只手都拎了一大袋的战利品,全是猜灯谜换来的。还得到了不少关于夜游国的消息,毕竟这也是他的及冠礼,也要做点贡献不是。

突然,他被一道谜题吸引,不过瞬息就解除了,高兴地拎着礼品就走。

转头又看到新奇玩意,射箭捞鱼。

非而争其利,道之揭然,何为不争?问争还是不争?

江泽离看到这题微微一愣,倒不是多难,很少看到有出得这么明白的题了,正要上前一步,却被一面具少年先行,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大字,取走了那颇为漂亮的花灯。

看不清脸,江泽离却觉得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一阵风过,掀开那被写着谜底的纸,顺手抓住了,“非亡必争,能者,必将夺其所有。”

江泽离将纸张还给店家,江风晚别了别耳后的头发,“阿兄可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地方?”

“确实蛮有意思的,可惜晚了些,花灯没了,再寻家店买一盏吧。”

“这也不打紧,开心些就好了。”

转角处,路清野看到一个小姑娘抹着眼泪,短手短脚地坐在地上,也不怕被人踩了。

把人拉了起来,往小女孩哇哇大哭的嘴里塞了一块甜糕,“怎么样,好吃吗?”

他身上原没有这些东西,可某些人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他一些,他自身是不爱吃甜正准备丢掉,没想到还能用来哄孩子。

谁知那小女孩吃了甜糕,也不知足,幼短的手指一点,是被踩坏了兔子花灯,模样不甚精巧,街上最便宜的东西。

小女孩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我的花灯、花灯被人踩坏了,这是阿爹好不容易给我买的,以往都是弟弟有、我没有,我好不容易有个花灯,还被人踩坏了,呜呜呜……”

“哎呀!别哭了,不就是个花灯吗?哥哥给你个更漂亮的,我最不会哄小孩子,别哭了。”路清野最后语气有点丧,他最不讨孩子欢心,若是个男孩还能威慑一两句,可偏偏是个娇娇儿的女孩子。

说完从储物袋里挑了一个最漂亮。花灯递了,过去献宝似的,“来哥哥送你。”

女孩停了停眼泪,眼眶还是红红的,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送给我?”

路清野笑了笑,“是真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

小女孩的手停在了空中,刚停的眼泪又有汹涌出来的征兆。

——“叫我哥哥就行了,毕竟也是哥哥努力赢来的。”小女孩破涕而笑,甜甜喊道:“哥哥。”

路清野揉了揉她的头,把自己身上甜的东西都送她,成甜堆了,道:“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糕点自己留着别让人发现了。”

小女孩提着花灯重重地点了点头,吧唧一口亲在了路清野脸上,提着花灯向前跑了几步,喊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长大以后嫁给你!”

路清野哼了一声,嘴角莫名弯了起来,“小鬼,知道嫁人的意思吗?快回家吧。”

见路清野要走,小女孩深吸几口气鼓起勇气,大声喊道:“哥哥我叫采薇,采薇的薇,采桑的采,我长大以后就嫁给你!”

路清野可不敢随意允诺,躲进漆黑的夜色里,脸上还残留小姑娘的口水,一个才六岁的小女孩缪言,长大以后嫁给他,还真是童言无忌啊。一盏花灯就能骗走,还真是少见的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