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渔安穗 作品

夜游国(十四)

夜游国(十四)

夜蓉芷一惊,“夜行止怎么能来,他不是……”话头戛然而止,尤怜眉头一皱,脚步声渐近三人收敛气息,藏在暗处。

看到来人,薛省第一时间给夜蓉芷施了禁言术,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尤怜目光一凝,来人不是夜行止,意外之外的人。

不夜城的王——重夜,夜蓉芷的小舅舅。

要说相貌相似的话,业障和黑蛟却是变不了的。

身为一国之君的傀自然不会差,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傀,竟化成了人!要知道这种程度的愧只存在于千年前的宗室!

是个俊俏的男子,头上长有龙角,可人言,“王上您有人选了吗?是永承还是永玮?”

永承和永玮是重夜的长子和次子,夜蓉芷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太子表哥便是永安王的长子永承。薛省见过一面长得不算特别,但看着很舒服,宫里宫外颇有贤名,至于次子就没见过了。

图灵点了点头扶着重夜,明明四五十岁的年纪却走得像百八十岁一样,重夜没让他扶,就从角落里找出一把椅子,吓的薛省贴紧了墙根。

图灵扶着他坐下,道:“上修界那群人怎么办,是放任不管还是?”

重夜道:“不要管他们,发现了又如何,我活了这么久也够本,反正计划也快成功了,我很快就能和她见面了。就是苦了你,我死了要和我一起消散。”

图灵眼染悲呛,到底是比寻常傀活的久,有了不一样的情感,“为王上死是我的荣誉,蜉蝣暂且偷生,王上又何必妄自菲薄。”

重夜嗤笑道:“我是一步错步步错,对了,上面来人了没有?这么多年都来了,我可不信他们会这么快放弃。”

图灵摇了摇头,“没有消息,不过他们私底下找过我一次,让我供出至宝的消息。”

重夜饶有兴趣道:“哦,倒是有意思的,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图灵挣扎了会,道:“说能让我脱离王上,成为真正不依附于人的蛟龙。”

龙战于野,龙是这世间最桀骜不驯,自由不羁的生灵。它应该自由,而不是束缚在一个凡人身上。

“条件不错,为何不换?”

图灵当即跪地,“图灵不敢!”

重夜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或许像他所说,活得太久了感情都淡了许多。

良久不言,图灵手心都被汗微微濡湿,“图灵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图灵不知。”

“喜欢的是,你有人的感情,可也最怕你有人的感情,有情便有了七情六欲,那可是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东西。”

“最好是无心,也无情。”

图灵十分诚恳道:“自王上救起我的那天起,我这颗心就已经跳起来了,非石草木,真正的,无法自控地有着人的感情。”

重夜语气顿了顿,“可身为傀,拥有人心对你说很残忍的事,终有一天我会死。”

空气死一样的静默,良久。

图灵道:“可王上那妖道,您又放下了吗?”

重夜嗤笑一声,“放下?哪来的放下,本王和他不死不休!”

图灵道:“那王上要去看看他们吗?”

重夜点了点头,“这次拿上香,可能是最后一回了。”

说是要去看人,可图灵却将人推进了宫灯之中,一转墙壁上的悬灯,宫灯后面的墙竟然有间密室。

密中密,刺激啊!薛省心道。

三人贴在墙壁上,甚至给自己都打上了禁言术,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主仆二人。

去的人不宜太多,薛省给两人打上共享符,这样他能看见的东西他们也能看见,还改造了一下,用元神交流不怕被发现。

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薛省用元神悄咪咪地跟过去。

被禁言显然是先见之明,密室内摆放着百多户棺材,全都是龙首金棺,但奇怪的是全都没盖棺盖,就这样赤裸裸的摆着,乍一看还以为来到了义庄。

这时,夜蓉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有害怕反而很激动,“棺材唉!快去看看!”

薛省捂了捂耳朵,差点被她震聋,元神回应道:“知道了,小声点。”

夜蓉芷小声嘟哝,夹杂着一点委屈,“我也没大声啊。”

图灵给每个棺材都插上了香,唯独台上那台最大的没有,薛省在此时跟上他的脚步,看不到角落,元神附在了地上的黄纸,共同飘扬。

重夜拿着香站起身,对着这些棺木屈屈一拜,图灵赶忙扶起他,“王上拜他们,折煞了。”

重夜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哪有这种说法,折煞?若不是我非要活,他们也没必要这样。对了,我那个弟弟怎么样了?”

“弟弟?”薛省卷了卷自己软趴趴的身体,“重夜哪来的弟弟,他不是只有一个姐姐吗?”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荒诞的可能,重夜?夜王?重复长夜?从门对他畅通无阻来看,虽然荒诞,但眼前这人极有可能是千年前早该亡故的夜王!

为了行动方便,薛省把自己圆形的纸钱身体各分出一个角,这样既方便行动,也不会太显眼。

扑了扑纸片身体,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棺材里,到那人的脸处,这时薛省耳边传来一声惊喝,“是他!”

薛省爬近了些,问道:“是谁?”

夜蓉芷良久没有声音,戛然而止的寂静,让人提心吊胆,随后他听见一道安心的声音,“无碍,放心。”是尤怜的声音。

图灵道:“没什么异常,寻欢作乐,歌舞升平。”

重夜勾起了唇,“我这位弟弟生前有父王喜爱,死后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倒是比我过得还好。”

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轻蔑。“指骨是谁传出去的,查出来没有?”

“源头还未查清,但从骨头上的魅香来看应该是妓馆。”

“妓馆?”

图灵恭敬道:“王上,需要我解决她们吗?”

重夜摆了摆手,“不用,鬼魂若是离开死地,神魂聚散,不用管,由着她们自生自灭。”

图灵点了点头,“是。”

“推我去那吧,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要死了。”

图灵道:“王上妄言。”

重夜没说什么,用眼尾轻轻一扫,“走吧。”

薛省把自己从棺材里飘了出来,确定没人才敢跟上去。原本放棺材后面的空墙出现了一道光门,不假有疑,踏了进去。

是承夜寺。

满堂的鬼像一尊金佛,看着那尊佛像,薛省想跪的情绪越发浓重了,微眯眼睛,张开眼睛。佛像里装着一整块的肩胛骨,骨头上面缠着红色的丝线,像血一样红,夜游国至宝“重泽骨”。

一踏进来,薛省能感觉到贴在尤怜夜蓉芷身上的共享符失效了。

重夜对着佛像微微颔首,手里拿着一串珠串,双手合十,分外虔诚。

图灵拿来一盒魂血珠放在供桌上,一放上去魂血珠慢慢褪去了颜色,最后化为齑粉在空气中消散。

见盒子空了,图灵又递了一盒上去,动作已然十分熟练,没少做的样子。

一盒接着一盒,图灵呢喃道:“越发不经用了,以前明明一盒就够了。”

“血脉杂了,自然不管用。”

“那夜……”

重夜打断了他,“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别动她的心思。”

“图灵知道了。”

薛省心道:夜?是夜蓉芷吗?

一道红光从佛像前传来,如丝如缕飘进了重夜的身体。

他看着重夜明显苍老的身体逐渐变得年轻,就连身边图灵也是,看上去威慑很多。

傀跟主人是一体的,所言不假。

纸钱是圆形的,薛省把自己卷起来,一鼓气吹了起来,飘在离主仆最近的书架上,把身子躺平随意的挤进一本经书里。

刚挤进去,经书夹着的书稿,忽然之间有些熟悉,是生人取骨的记载!指骨内容让他一惊,十指连心,魂介之材,配一阵法辅佐便可……,没了!后面的内容被墨笔划掉,他想翻看下一页有什么内容,可身体是纸的,太软了,才翻动一半,一个没站稳就打了脚滑,抓住一本经书到边缘才不至于掉下去。

有惊无险,却也闹出了动静。

重夜眼睛一凛,图灵和他心意相通,不用他说就已出手,薛省卷着身子在法术里穿行,好几次差点被打穿身体,当法术打穿了纸钱身体的时候,薛省的元神也从纸钱身体脱离出来。

惊魂未定的拉起尤怜:“快走!被发现了!”

尤怜双手迅速结印,一道光门瞬间出现,他拽走有些磨蹭的薛省。

光门刚关闭,图灵就追了上来,骨刀一挑一个小小的香囊就挂在了刀尖上,重夜满脸阴沉,“王上人跑了,是三清那群人。”

重夜取下香囊,“能找到这来也是他们的本事,王弟可真是好算计,来一招深入虎xue,但本王也不是吃素的!”

话音刚落,那只香囊倾刻间化为齑粉,“即刻上书上界,本王挣扎求生上千年,一切都该结束了。”

图灵凝了凝神色,正色道:“是!”

刚迈出光门,薛省他们已经回到宫墙外,夜蓉芷还没缓过神,拍了拍胸口道:“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薛省喘了口气,反问道:“我还没问你呢?我刚问你,你怎么不说话?”

“……”夜蓉芷:“我也不太确定嘛,毕竟这种东西也不能乱说。”

薛省正了正神色,问道:“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夜游国前任皇帝吗?”

表情过于严肃让夜蓉芷有些不太确定,“不太确定,我只看了一眼,要是认真看的话肯定能确认。”

薛省点了点头,“那等下……”

话还没说完,红墙内爆出了一声响喝,“王上发狂了!快救火呀!”

薛省尤怜神色一凝,提起夜蓉芷翻过宫墙,道:“夜姑娘,此地危险你先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我们待会来寻你!”

夜蓉芷点了点头,表面答应,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情况危急什么也顾不得,提起衣摆就奔了过去,途中遇到个提水的小太监,才知道夜行止突然发狂烧毁了宫殿,还打伤了数名太监,就连他最后爱的王后也没能幸免于难。

整个皇宫乱作一团,熊熊烈火在远处百姓看来不过是又一朵绚烂的烟火。

人往嘈嘈,宫道的人来回奔走,手里都提着两只水桶,步伐匆忙得恨不得嘴上都挂一只。

没灵力,薛省不可能凭空造出一场雨来,雨符这类符纸张,意外的不是很重,瞟了一眼,尤怜提着两桶水,满满当当两大桶,而他自己则有三分之二,他像是把他那份挪到自己桶了去了。

嗯……薛省心底没由来的高兴,还真是,无用言语。

二人一路急奔,途中看见一群人站在一宫门外,赶忙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位他们还见过,是夜行止的王后,此时他正在抹泪哭诉,“王上他从来没打过我,旧人终归比不上新人。”

有姐妹安慰他,也是男子,“姐姐不必担心,王上肯定会对你回心转意的,那个姓江的高兴不了多久。”

尤怜很快抓住了重点,“姓江的?”

“姐妹”点头道:“是啊。”

尤怜脸色一沉,那“姐妹”发现来人是尤怜,讥讽道:“你就是王上带回来的男子,怕是毛都没……”

空气中发出一声脆响,那“姐妹”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红巴掌印,薛省挥了挥手,笑容嚣张而乖戾,“不好意思啊,我见不得有蚊子在我面前狗吠。”

原本想还手的“姐妹”被这笑容震慑住了,有种预感他要是再做出点什么,他,可能会死。

“对于夜行止我一点都不喜欢,令人生厌。”尤怜对上那名“姐妹”,“身为男子为另一个寄于后宫,没脸没皮,毫无男子风骨,荒谬至极。”

这可是一杆子打死一船人,王后脸上更是红白交错,冷道:“我天生喜欢男子何处之有?!”

“爱己方爱人,本末倒置,岂不荒诞?!”

——

宫殿大门被紧紧关着,薛省一踹那门顿时发出一声轰响,大喊道:“夜行止快出了受死,快开门别做缩头乌龟!”

没有任何应答,看来激将法没用。

尤怜脚用力一踹,门应身倒地,一个身上冒火的小太监扑了过来,薛省直接一脚踹倒在地,一桶水泼了上去,那火才堪堪熄灭,好在只是刚烧着,没受什么伤,小太监惊魂未定说了句谢。

“夜行止呢?”薛省问。

小太监指了指烧得正旺的宫殿,“王上在里面,江公子也在里面。”

尤怜松了口气,提着步子奔了过去。

夜行止头发散乱,重明鸟的花纹在脸上添了几分绚丽的狼狈,没错是狼狈。

夜行止嗤笑一声,咳出一口血,“原来你一直在藏拙,江家果然名不虚传。”

江泽离拱手,笑容翩翩,“阁下过奖了,晚辈还有许多东西要学,承让。”

“阿兄!”

“江师兄!”

江泽离一听声音,收起剑,依旧是那副翩翩君子的语气,“聒碎,梦成。”

尤怜第一时间围了上来,眉轻微的蹙起,“兄长可有碍?”

“无碍,放心。”见他神色正常,尤怜这才放心。

夜行止眉心的魔印明显,身后立着一只如流火的鸟儿,眼睛像红宝石绚烂,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是傀。

听夜蓉芷讲过,凡是高级别的傀便会拥有特殊的能力,比如说她的白虎灵灵有震邪之效。按这样推算,夜行止身处火焰的中心,火焰却没半点伤害到他,那么他的傀应该是……御火。

下一秒,夜行止就证明了他的猜测,他挑了挑鸟嘴,“红红,把火收回去。”

……红红,这名字真贴切。

红红长啼一声,飞到火焰的中心,一张嘴火焰尽数吞入腹中,落地变成了四五岁的孩子,穿着红色的肚兜,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先不说可不可爱,讨喜完全够了。

红红不满道:“夜行止这名字也太难听了,俗气,给我换一个。”

声音奶声奶气的。

“连王上都不喊了,没大没小。”红红立即抱住了他的大腿,可怜巴巴的,“王上,你给人家换一个,好不好嘛?”

夜行止被她吵得不耐烦,随即敲定两个,“圆滚滚、像个球,两个你挑一个吧,嗯……不如就叫圆球吧?”

红红气得变回了鸟,鸟喙去啄他的肩。

——

夜行止不甚在意,知道他们的来意,看向江泽离三人,“成王败寇,你们真的想了解,大可去问慕容氏,夹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女人岂不是更吸引人?”

止栖宫是江泽离住的地方,其房间规格比薛省那个房间华丽两倍不止,一进来他都要遮眼,不然要亮瞎了。

尤怜开门见山,“兄长,夜行止为何突然发狂?”

江泽离倒了杯茶,恰在此时夜蓉芷闯了进来,满头大汗,是跑过来的,看到房间有人明显松了口气,“江大哥你没事吗?!我听沿路的宫人说你……”

江泽离把水推过去,“如果我有事的话,还能站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吗?喝口茶,歇歇,坐下吧。”

薛省勾了勾唇,心想江师兄这朵桃花可真旺,不过他俩是注定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茶汤透亮,是难得的好茶。夜蓉芷一喝下,就感觉眼皮子特别沉重,头倒了下去,迷糊中她听见,“夜姑娘性子直,”是江泽离的声音,“还是不要听到的好。”

下一秒,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江泽离又倒了两杯茶,放到尤怜和薛省面前,“两个夜游国一个是鬼国,另一个则是被折射出来的,至于哪个是真的,哪个是折射出来的还不好判断。”

薛省道:“何意?可这两个是不同的,可若是折射出来的话,那岂不是一模一样?”

江泽离道:“这就得从天元镜说起了,也是慕容家的母家,慕容氏是个专出王后的家族,我一时也讲不明白。”他拍了拍手,门被打开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他看起来很害羞,手一直抓着衣摆,诺诺道:“江公子。”

江泽离莞而道:“福泽,能跟我们讲讲慕容氏的故事吗?”

福泽低着头,说话有些拘束,“当然可以。”

“坐着吧,不必站着。”福泽没这胆,江泽离有心也不强求。

“慕容氏是第一任国君的妻子,和国君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国君也从未纳过妾,为表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把天元镜给慕容氏认主。”

“但王后从小在慕容家长大,接受的是以家族为重的教育,感情和容颜一样最是留不住,为保家族殊荣,下一代王后也从慕容家出,便偷偷地让天元镜采集了所有慕容家室的血,此后慕容女便有了掌握天云镜的能力。”

“国君知道没有生气,因为也不济于事,拟旨今后凡是国君的继承人必须娶慕容女为妻。当初王上娶慕容氏是这个原因,夜行景跟慕容氏怕也是这个原因。”

薛省道:“夜行景?”

福泽道:“就是夜王。”

薛省心想身份还真多,当今国君,千年前的夜王,还有一个本名夜行景。

“那天元镜有何能力,能让人趋之若鹜?”尤怜问。

“我也不知道,这等事我也是从宫人们那听来的,有两个:一是将此镜掷于阴阳两处的交点可以反射出一方天地,但也有一个不好的点,两界中不会有轮回。另一条则夸大了,若持镜执一神人中,献其所有,则可完全复制一界。”

“我知道的就、就这些了,江公子。”

江泽离笑了笑,“已经很好了,多谢,不用给我守门,你刚被罚早些歇息。”

福泽点了点头,不敢看人,盯着自己的鞋面退下了。

“天元镜真有这么神奇?”薛省问。

尤怜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福泽如果说的是真的,慕容氏这点也就对上了。”

薛省道:“如果那是真的,那阴阳相接处……”

“不夜城与夜城。”江泽离意有所指。尤怜和薛省的目光一对上,心中赫然浮现出一个答案,玄河水,黄泉!

薛省双手结印,恍然发现这里是夜城,没法使用灵力,暗骂了一声。

江泽离叫醒了夜蓉芷,“蓉芷姑娘走了,别睡了。”

夜蓉芷迷糊地睁开双眼,点了点头。心想自己怎么睡着了,赶忙打起了精神。

江泽离道:“聒碎,我记得你在不夜城说过,夜游人莫名行动呆滞和心性突然受影响的事情。”

尤怜点了点头,“记得。”

江泽离道:“那也是夜行止发狂的原因,我们去看看吧。”

薛省擡手止住,“先去佛寺吧,河也跑不了,我还要再确定一件事。”

“那就如此。”尤怜路上跟江泽离讲了在佛寺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夜蓉芷倒是一路反常,从开始的不说话到各种不舒服,头疼脑热,无一不透出股耍赖劲。

尤怜眉头一皱,随着夜蓉芷耍赖越发紧了。

夜蓉芷这么反常,连薛省都有些看不懂了,小郡主虽然娇气,但也不是个不识大体。

江泽离无奈,自家妹妹是学医的,连带他也会些,经他把脉,夜蓉芷一点事都没有,无奈道:“小郡主能不能别耍赖了?等不夜城结束后我带你出去玩,三清好不好?那是我修行的地方,有好多的棠梨花。”

不知是不是条件诱人,诱惑到了她,夜蓉芷安静起来,问道:“棠梨花是什么花,好看吗?”

江泽离点了点头,“棠梨花是梨花的一种,白色交织在绿色之中,很好看。”

“我想看!”

那眼神太过炽热,江泽离没办法想起自己以前有一只木簪,棠梨花的。也不用什么灵力,红线绕过木簪,木簪就变成了一截棠梨花枝,“是春季之花,因为三清上灵气聚顶,树木得了灵气滋养,变得终年不谢。”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夜蓉芷抚摸着花枝,“春花易逝,这花离开三清便不会终年不谢了吧。”

声音太小,似耳语的呢喃。

江泽离:“嗯?”

夜蓉芷收起花枝,“没什么。”

薛省捅了捅尤怜,嬉笑道:“诶,我发现你们尤家都会这种讨姑娘喜欢的小法术,还不需要灵力,有时间教教我呗?”

尤怜冷道:“没时间。”

薛省道:“怎么会?现在就可以,我很聪明的,保证一学就会!”

尤怜嗤笑一声,“学会了,去讨哪位姑娘的欢心?”

薛省瞬间不敢搭话了,都想抽自己两大巴掌,一时没注意,嘴巴没个把门。

江泽离道:“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四人一路快行,为避免怀疑绕后门进的寺庙,弟子厢房里一片乐呵声,吓薛省一跳,还以为他们没睡。捅破窗户纸一看,原来是梦话,虚惊一场。

刚放下心,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心也瞬间被踢了起来,“磨蹭。”

“尤三公子,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不做亏心事,只有人吓鬼。”

薛省几乎都要翻白眼了,感情就他一个人,做贼心虚,鬼敲心门。

拉开宫灯,进入密道,夜蓉芷看着眼前的门犯了难,那件破布衣服已经丢了。

薛省朝尤怜点了点头,尤怜顿时双手掐诀,光门瞬间出现在面前。

夜蓉芷跃跃欲试,还没等尤怜完全打开门就冲了过去,结果撞上结实的石壁,小郡主撞得眼冒金星,疼得飙泪。

有了灵力,江泽离过去给她施了个止疼的小法术,很快就不疼了。

现在的问题是,光门完全打开了,但里面碰到的还是石壁。就当众人众筹莫展的时候,薛省双手结印,打开光门,夜蓉芷刚磕了头,没敢第一个。

一只修长的腿迈了进去,是尤怜,薛省紧跟其后。

江泽离安慰道:“没事的别怕,蓉芷姑娘你牵着我的袖子,我拉你进去。”

夜蓉芷一愣,那是一段模糊的记忆,像是被人不断摩挲过的画像,渐渐发黄,记忆里一个稚子因为身高不够,总要碰到那高高的门槛,摔得膝盖疼,但这时候门内总会有这么一个人,搭过来一双细小枯瘦的手,“沅沅,回家了,来阿姆牵着你……”

小郡主回归神,展颜一笑,没拒绝,果然没再碰到头,问道,“怎么做到的,明明刚才还……?”

薛省笑得一脸神秘,“为以防万一,我在这留了个小玩意。”

尤怜恍然先前想起拉他的时候,磨磨蹭蹭的样子。

夜蓉芷怒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磕破了头。”

薛省摆手无奈道:“我也想说,可你还没等我开口,你就撞了上去,那我有什么办法?”

夜蓉芷当即无话,像一只负气的鸵鸟,想她堂堂一国郡主竟在这里受气,没地方发泄,毕竟还真是,尤怜光门还没开她就撞了过去。

打开宫灯,百多副棺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没了夜行景的束缚和纸钱的身体,四人从第一户棺材到最后一户棺木一一辨认。

夜蓉芷越看越心惊,这些人都是夜游国,的君主。薛省探查他们的魂魄,无一例外都有过被夺舍的痕迹,且这些尸体的死亡年岁越来越低了。

薛省胆大心细,用手摸上颇为年轻的尸体,皮肤还有弹性,“挺邪门的啊,尤怜你要不要试试。”

尤怜一把抓住他的手,“亡人,不可轻易触碰。”

薛省当即没伸爪子,嘻嘻笑道:“都听你的。”

他顺着记忆,打开棺材空地的那扇门,却是无功而返,想来也是秘密被发现就不是秘密了,换个地方掩藏也是常事。

待他们走后,石门后面出现两道身影,是夜行景和图灵。

“蓉芷那丫头什么事都沾,或许都是命,她没这个福气了。”

图灵道:“小郡主爱玩正常,王上不放心,我马上带小郡主走。”

“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管不了她,逃又能逃到哪去,她这个人没办法的。上次我不是也让她走了吗?结果呢?自己又回来了,她走不了,这是命。”夜行景说这话显然是不想管了。

夜行景叹气一声,“走吧。”

他们走到了那间密室,地方还在就是稍稍挪动了一下,在棺材

他支开了图灵,独自跨过了那道光门,看着金身里的骨头,枯坐了一夜。

天光从最顶上漫延,落进了金身目光空空的眼眶里,透着眼往里看金身里的东西已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