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国（十八）
夜游国（十八）
而夜行景像是疯了一样扎进玄河水，河水腐蚀他的皮肉，等他爬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了，背上背着的是被冥冰冻住的慕容婉。
她的灵魂正在飞速消散，他已经明白夜行止说的是什么了，活人，没错，他需要活人生祭！
他目光陡然转向不夜城的百姓，尤怜一挑剑尖阻挠他，薛省能明显感受到夜行景整个人都不同了，闭眼再睁眼，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那通天的令人不适的业障全都消失了，反而有种想让人下跪的感觉。
“一起上。”
“小舅舅！”夜蓉芷喊道：“这不是你，对不对？”事到如今，她也不敢用肯定的语句了。
夜行景看着那有几分相似的脸，终归是有几分感情的，“蓉芷我不是他又是谁呢？再说夜蓉芷就是夜蓉芷吗？娇娇还是沅沅？”
夜蓉芷一愣，“没错！我不是什么娇娇，我是沅沅，我更不是什么小郡主，我就是一介平民，捡了指骨才成为郡主。”
话已至此小郡主已泪流满面，女儿家的脂粉冲了个满脸，“可这么多年，沅沅应该也有一刻是娇娇的，就像您身为夜游国的君主扮演多个人，可您始终是夜行景一样。”
“可秘密终究落骨，喧嚣永远在尘土之上，沅沅也终究不是娇娇……”
薛省明显感受到慕容婉完全没了反应，连魂魄都是毫无寂动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毫无激动的灵魂，却缓缓睁开了眼睛，夜行景欣喜若狂，紧紧的把慕容婉抱在怀里，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此时此刻他不是夜游国的君王，也不是火烧夜城的丧心病狂，只是一个普通妻子的丈夫。
慕容婉已经苏醒，那些无处安放的阴灵自然不会再跳入河水中，薛省转头盯上了河对面不夜城。
过了许久，夜行景也发现慕容婉的不对劲，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完全没有自己的灵魂。
夜行景呢喃道：“活着就好，能回来就好，其余的都可以慢慢治。”
“哈哈哈！”拂尘搭在臂间，面覆神鬼面具的黑袍人，凭空出现在空中。
“夜王，千年过去你怎么还是和千年前一样难看？既然你心爱的小婉儿回来了，答应我的东西可以实现了吧。”
一见到他，夜行景也不打算装了，直接化出本貌，双眼发红，龇牙欲裂，“容阴！是你搞的鬼，对不对？骗我还想拿东西，简直痴人说梦！”
容阴反唇相讥，“那她可是醒了？只要喘气其他关我何事，当初可是你说的只要她活的。”
“你！”
尤怜蹙眉，拦着夜蓉芷不让她过去。
“发现没有，慕容婉没有一点反应，这事可没那么表面，”薛省劝解道：“密室里那百副棺材你也看见了，眼前这个可不是你舅舅。”
尤怜拿出一块手帕，“夜姑娘，擦擦。”
刚才夜蓉芷的话，让他明白很多不清楚的点，侯府夫人说的性格变化，变扭的礼仪以及玄河水那古怪的神情。
夜行景冷哼一声，“这么说的话，那也不关我事，夜王说的，可不是我重夜，重夜可没允诺过什么东西！”
容阴眼里阴鸷毕现，“这么说，你是想耍赖了？”
夜行景反问道：“有何不可？”
“当年造成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何须不停地换身体，不停地茍延残喘！婉婉至死都恨我，堕入冥冰上千年。”
“可让你当上夜游国国主的人是我，你的婉儿原先也不是你的妻子。”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夜行景的痛点，“住嘴！容阴让你看看，我这千年长进了多少，图灵！”
话音刚落，图灵化身巨大的黑蛟钻进了夜行景的身体，眼睛顿时变成了竖瞳，额生龙角，皮肤是浮现出若有若无的龙鳞，手上出现了一把通体雪白的骨剑。
容阴嗤笑一声，虚空踏步，手指缠上了银白色的丝线，“就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少长进。”
“婉婉助我。”慕容婉呆滞的点了点头，“好。”
夜行景提剑刺了上去，容阴只用一根细线抵抗，缠上了夜行景的骨剑，两□□脚功夫不停。
突然，他看见容阴的唇角上扬，“确实也该结束了。”
“小舅舅小心！”夜蓉芷大喊道。
夜行景下意识要躲，却还是迟了一步，他看着胸口的那柄剑，满脸愕然。
尤怜和薛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路清野道：“这怎么回事？夫妻反目？”
利刃洞穿了心口的位置，大片嫣红的血染红了慕容婉那双毫无神采的双眸，有些迤逦。
夜行景低头看着胸口的一剑，一时间不禁想起了慕容婉跳玄河水的一幕，嘴唇翁张，想说话又说不上来。
“婉婉，千年过去，你恨我如此。”
慕容婉没有说话，眼珠里没有一丝活人的色彩。
薛省觉得这情形不对劲，还没等他细想。面具人大笑几声，拂去剑尖上的血，“夜行景，你觉得我有那么蠢，不做任何准备？”
“你……！”夜行景气急吐出一口血来。
容阴勾了勾手，慕容婉拔剑而出，剑尖还勾着血肉，双眼毫无波澜，无爱也无恨，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慕容婉召出天元镜，河底的碎镜片似乎受到召唤，而受碎片怨气反射出来的不夜城，在慢慢消失，露出他们原本见到的模样，残垣断壁，草木荒芜。
而就在她拿出天元镜的时候，薛省惊奇地发现慕容婉消失的灵魂出现在了天元镜上，结合她之前的反应，得出一个荒诞又符合的结论。
慕容婉成了天元镜的器灵！
夜行景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容阴，“棋差一招，千年谋划终成空，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绝不想得到！”
说完竟是想自爆，容阴冷哼一声，“你不会以为我这千年干坐着吧，不仅天元镜我要，重泽骨也要！”
话音刚落，他的手一把穿过夜行景的胸膛，手上赫然出现一根血淋淋的肋骨，是被硬生生折下来的。
薛省感觉到不对劲，脚下虚空，手上赫然出现了一把剑。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时间没有召出卜居，而是青锋。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法，大脑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容阴一时不察，被薛省的剑气撕破了斗篷，露出一头银发。
容阴一挥拂尘卷起刀刃，挥手一掌就将他打了下去。
薛省在空中打了个旋，脚下踏上一个阴灵，如蝶叶一展，卷了上去。
萧声袭来，尤怜手指一压，萧声如金石破空而出，望舒在手上踏空迎了上去。
当望舒被卷住，尤怜手一拨反手往他胸口拍去。
路清野和薛省当仁不让，慕容婉上前一步，她手里的天元镜变幻化作古琴，手指一压，拨弦而出，无数的阴灵从玄河水爬了出来，朝他们奔来。
路清野的玲珑蓄势待发，“薛兄，这里就交给我了，你去帮尤怜。”
薛省点了点头，转头去帮尤怜。
夜蓉芷抱住夜行景，雪白的骨剑被染得嫣红，和容阴说的一样，很狼狈，左手骨折，右手右胸塌陷，胸口处被捅穿了，血涌不止，夜蓉芷堵都堵不住。
她边哭边帮夜行景包扎，十几年的相处，感情不可能说没有就没有，他是夜游国的夜王、君主，也是她的小舅舅。
夜行景挺住最后一口气，“蓉芷快走，别管我，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夜蓉芷回答得笃定又凄惨，眼睛已然红了，“我不走，如果这是我的命的话，我认命，小舅舅我是夜游国的郡主啊，怎么逃啊？”
“沅沅既然享了娇娇的福，自然也要承受她的祸害不是？”
安全着想，薛省打开了传送门，把夜蓉芷送回到了不夜城。
人间已是炼狱，阴灵渡了上来，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城池塌陷，流火乱窜，盛世下的腐败全部都翻了上来，夜游人的愧虚弱的只有一团虚影，不复千年强盛，自然不敌。
夜蓉芷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倒在脚下，这个是张大娘经常给她糖糕的，小虎和她一起放过风筝的，安安和她一起采过莲蓬的。
一世间多羁绊，斩断时才能见其分晓，夜蓉芷唤出白虎，临行前尤怜给了她一沓符咒足够应付了。
身前是炼狱，身后退无可退，她要做的便是以身渡恶，劈开一条她的死路，后人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