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渔安穗 作品

红尘(一)

红尘(一)

小男孩醒来后,发现自己在青楼,名为永乐坊。充足的粮食,温暖的炭火,迷得让人眼眶发红禁不住地落泪,为什么不能早到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

那只陪他度过无数次黑夜的小猫,生命永远定格在冬夜,以惨烈的方式。而他如今睡在暖阁里,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街上挨饿受冻。

有人迎来了黎明,而背负者死在了黑夜。

永乐坊并不是专门做皮肉生意的馆子。也分清倌人,卖艺不卖身。

救他的人叫做容安,是个清倌。容貌清丽无双,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引得宾客拍手叫好,是永乐坊的数一数二的清倌人。

前两个月小男孩受伤,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伤好了他就像一只待不住的野猫,拼命往外野。

可每次都能被容安抓回去,抓回去也不打也不骂,就不准吃饭,胃里烧得慌,像训猫一样。

有一段时间容安特别火,几乎每个顾客都要点名见她,而他刚被抓回来,没来得及关柴房,就被送到了容安的房里。

房里女人的嬉笑声,鼓动着小男孩幼小的心灵,羞耻生气还有不虞……

小男孩偷眼看,脸看得气鼓鼓的,她阿娘就不会这样笑……

容安脸上画了和她容颜相反的艳色,妆粉盖得很重,像是盖了一层假面。男人侵略的眼神在她身上左右横扫,上下其手,而女人也只是左右陪笑,不动声色避开男人的手。

像是秃鹫盯着腐朽的血肉,目光不转。

待了好久好久,久到小男孩半边身子都麻了,房间里的杯盏换了好几套。

进出的人形态各异,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欲望。

待最后一个客人走后,容安整个人就垮了起来,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那张笑脸相迎的假面也褪去笑容,她眸光流转,撚起一颗花生米扔向小男孩的位置。

嗔笑道:“傻藏在那干嘛?这么久不怕腿麻。”

小男孩一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发现,脸刷地一下红了,这才出来。

刚站起身的时候,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差点磕地上,幸好容安抓住了他。

“小孩,你腿都站不稳了。”

小男孩擡起脸,稚气的脸上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戒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没有义务对我这么好。”

“我是没有义务,”小男孩脸色白了白,看起来有些窘迫不安。容安语气轻缓,“但我也有过孩子,如果他活着的话,也该一岁了。”

“那为什么是我,街上那么多小孩,那么多的乞丐,为什么……!”

“偏偏是我?!”小男孩语气激戾,不加掩饰地表达他对这个世界的厌恶。

可以说他过得两极分化,前半生他无忧,童真和不羁,后半生的流亡击碎他的童真无忧,打碎他的善良又赐予他世间最丑陋的东西,敏感多疑,桀骜齿牙在外。

“没有为什么,可能是你快死了,我孩子是被我亲手掐死的。”小男孩呼吸顿了顿,“你也知道我不是这的人,我被人骗了,那孩子天生弱症,注定一生病痛缠身。”

小男孩迟疑地问:“那,你丈夫呢?”

“丈夫?”容安冷笑一声,什么丈夫,“那男的趁我生孩子卷走所有钱财,那时候我刚生育完,下不来床。前途名声尽毁,那孩子活下来也是受罪,不如死了。”

“想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容安的笑容淡了下来,“我心软是因为你的眼里透露着不甘,你不愿意死,和我的孩儿是一样的。”

“那你后悔吗?”小男孩问。

“不后悔。”容安几乎回答得斩钉截铁,生怕有一点迟疑,她话音一转,笑了笑,“有时间带我去看看那只小猫吧,我想它应该很可爱。”

“是唯一可爱的。”

容安笑了笑,“好,是唯一可爱。”她眼角晶莹一片,想来她应当是在意那个孩子的……

“好久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小男孩顿住了,临行前母亲再三叮嘱他,不要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容安一笑,也不纠结,“我姓容,以后可以叫我容姐姐或是容姨。”

“嗯……容姨叫老了,还是叫容姐姐吧。”

小男孩犹豫了许久,看着容安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名字,阿娘和阿爹都叫我阿省。”

他终是,没太多心防。

容安一笑,一把把他拉入怀里,笑容迤逦,“好,以后我就叫你小阿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