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渔安穗 作品

桂花酒,少年游(十)

桂花酒,少年游(十)

薛省觉得也该结束了,重新点燃了火,经业寺不该存在,新的寺庙会代替它。

正当他跨出门的时候,尤怜喊住了他,“薛省,你是故意的吧。”

薛省不解的摆了摆手,笑嘻嘻道:“我的三哥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干什么就是故意的了?”

尤怜深深皱起眉,“你的剑。佩剑之人不会被旁人夺,霜小姐虽实力强悍,却远不是你之敌,告诉我,她如何能从你手中夺剑?”

薛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拉了拉尤怜的衣摆,有点甘拜下风的意思,“我们能不能不提这个问题?”

尤怜胸腔一堵,正想说什么,却对上薛省的眼睛。

难以形容的感觉,很像庭院中枯坐的老人,带着迟暮的死气。

尤怜愣了一下,抿着唇,甩袖一挥,负气似的快步从他身旁走过。

薛省抓住了他手腕,尤怜能感觉到手掌上传来的的灼热和力度。

明明是个手爪子冰的人,此时却挺热的,尤怜冷哼一声,“放开!”

薛省无可奈何,小声道:“我说,我是怕你觉得我挺‘果断’的。我是这么想的,霜家小姐活着也是受罪,即使她现在不死,但那些恶魄始终在她的魂魄里,终有一天她会像现在生不如死。这样,不如早做打算。”

尤怜怒道:“她可以同我们回三清,三清的师长可以救她!”

薛省太清楚上修界对有威胁的妖怪有这样的下场了,就像当初的他一样,“怎么救?是镇压在妖境,还是关在不见天日的暗牢。”

“薛省,我是在和你认真谈论!”

薛省很认真问了他一个问题,“尤怜,除了妖猎你有在三清,不,或者说在整个上修界你有见过一只害人的妖魔鬼怪吗?”

“自然没有。”尤怜刚回答完,就愣住了。

“整个三界就像光和影,有光就有影子,譬如仙士和妖魔。我也不太想说,我知道你懂。”

尤怜久久不言,“你是怎么知道,又是发现霜家小姐求死的?”

“倒也简单,”薛省指着自己的眼睛,“和你一样,一眼看出的,从踏进寺庙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的眼睛告诉她想死。”

薛省轻咳几声,抓着尤怜的袖摆摇了摇,放低声音,“好了,别生气了,这么点事,不值当。”

尤怜迅速扯回了自己的衣袖,脸依旧绷着。

他不是为小事斤斤计较的人,他是气他心里有事不愿意说,都瞒着他。明明他把自己的难过都告诉他了,他却吱吱呜呜,让人心落不到实处。

……

尤怜刚一出门就看到灵雨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手臂已经接好,脖子上的绷带却怎么也缠不好,笨手笨脚的。

看到人出来,灵雨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薛公子,刚才灵某失态,还请见谅,我刚才重新封印了,现在手有些抖,能不能请薛公子帮我包扎一下?”

薛省刚想应下,却被人抢先一步,“不行,他手脚笨,小心伤着你,还是我来吧。”

灵雨莞尔道:“多谢尤公子了。”

薛省原本挺高兴的,可看到灵雨那个笑瞬间变不高兴了,再加上灵雨好几次差点打到他,更是不高兴加不高兴,心里暗搓搓的骂,小鸟崽子。

让我家三哥哥给你上药,就算是我,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包扎期间,尤怜跟灵雨讲了他们在树灵看到的东西,当然避重就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然于心。

“对了,尤公子不说我差点忘了,刚顾着跟霜家姑娘打架,有一件事忘说了。”

尤怜刚打好结,正欲放手,“何事?”

“那个,在来这里之前,我去刨过霜家公子的棺,是个空棺。”

“你说,霜公子的尸身会不会霜家小姐被挖出来——”

“——挫骨扬灰。”薛省不自觉喊道。

因为霜家公子的坟地刚好是观宇的附近,薛省三人去查探,果真同灵雨所说是个空棺。

尤怜拖着掌心焰,在棺材内仔细观察,忽然,他看见棺材底有什么奇怪的痕迹。

薛省看他这幅表情问道,“怎么了?”

尤怜托着掌心焰过去,棺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棺材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可见霜家对长子的重视。只不过美中不足,棺材埋进土里十几年,主人却不翼而飞,而且棺材底还有一大片交错的痕迹,几乎覆盖了整个棺材。

“你看,这里痕迹交错,绝非短时间之内可以形成,而且这一大片痕迹,不可能是一个人可以形成的。”

薛省道:“把衣服摊开不就可以了吗。”

“不是的。”灵雨道:“因为物体有重量,如果是衣袍的话形成的痕迹应该会很小,几乎看不见,可你看边上的痕迹几乎和中间那片痕迹相差无几,可见多年来一直有人躺在霜公子旁边。”

躺在死人旁边这听着够惊悚的,可转念一想,“那会不会是霜家公子的夫人,人是第一天嫁过来,生未同寝,死亦同xue嘛。”

“说再多也是纸上谈兵,我亲自来试。”尤怜还没反应过来,薛省一只脚迈进了棺材,顺势躺下。

还敲了敲棺材板示意尤怜躺下。尤怜觉得这个人又没正形,哪有人去躺别人棺材的。

做完这些,薛省很乖巧的闭上眼睛,合拢双腿,夜色寂寥,他不自觉收敛了几分气息。云雾浓稠,却在此时月光破开重重雾,披洒下来,惨白的光加上棺材内的阴翳,仿佛棺材内躺着的真的是个死人。

忽然,尤怜心脏传来一股酥麻钻心的疼,从心脏蔓延到尾椎骨,密密麻麻。闭眼,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一个执拗的人,不管不顾地刨着一个人的坟。尤怜擡眼看他,却只看到一双眼,无法言喻,里面充斥着后悔无奈和绝望。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记不清了。

尤怜扶着脑袋,只觉得大脑有一瞬间放空了,灵雨扶住了险些跌倒的他,道:“尤公子,你没事吧?”

听到动静,薛省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跳了起来,“尤怜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大惊小怪。”尤怜一手把他按回棺材里,没好气道,“头晕而已,你少气我就够了。”

薛省以为是树灵那次的后遗症,委委屈屈地没说话躺了回去。

等他躺下,尤怜道:“灵公子劳烦你看一下。”

灵雨张口应下,“不过,现在也不用看一眼就看出来,这里躺着的是两个人。”

“嗯,但我还想知道一件事。”他眼睛看着薛省旁边的位置,这个地方的阴翳似乎长了那么许多,也重了许多。结合棺材底的实际情况,薛省的说法根本说不通,因为女子的身量会比男子的低,体重也是一样,那自然形成的阴翳大小,深浅也自然会不同。

那么不是霜公子的新婚妻子,那又是谁呢?

尤怜本不需要躺棺材,觉得这样幼稚心里是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地躺了下去。毕竟生同寝,死同xue是一种很美好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