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酒,少年游(九)
桂花酒,少年游(九)
被火围得水泄不通的寺庙,竟然出现一个人影,看起来年纪很小用打湿的棉被裹着,借着月色勉强可以看清小孩身上有很多的烧伤。
寺庙的墙壁很高,以小孩子的身高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距离有限,薛省根本冲不过去察看情况,正当他焦急的时候,一只手握紧了他,轻点地面,凌空而起,他们跳到了桂花树的树冠,将底下的情况一览无余。
薛省发自内心地感叹,“尤三哥哥,不愧是你,好厉害啊!”
尤怜面无表情,“眼睛自己看就能看见。”
薛省“哦”了一声,小声嘀咕,“白夸了。”
在树冠上薛省明显可以看到,底下有好几个和尚组成一道人梯,他们承受着烈焰,皮肉绽开的痛苦,一声不吭,像是个活死人。
水火无情,妙清的双手就抵在火墙上,让那个年纪小的和尚踩着自己爬上去,脸色发白,死咬着嘴唇,却还是笑着让他快点走。
薛省知道最后的结果,叹道:“那孩子活不了,着火时间长吸入了过多的浓烟。也就是知不知道那些救了小和尚的他们会不会后悔?”
“不会,即便是知道白用功但他们也做了,无愧于心,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薛省勾了勾唇,“也对。”
终于那孩子逃出生天,人梯也在一瞬间溃散,妙清也从高处跌落,浸水衣衫快着火了,用尽全身力气,挪动身子到满堂神佛的大殿,虔诚地跪了下去,衣角浴火,敲打虔诚的木鱼。
观音像是预料到什么一样,眼泪无声落下,嘴里发出渗人的冷笑:“哈哈哈,我毁了,我的人生彻底给毁了……”
说罢,一根白绫悬挂在树上,她就这样把头放进了白绫里,闭上了眼睛。
期间异变突起,那双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闪着妖异的红光,像是不甘心,剧烈挣扎起来,伸手去抓脖子,留下大片的抓痕。
薛省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求死的人,是不可能这么剧烈挣扎的!
“看来我们之前做的推测是正确的,”尤怜低头思索道:“霜家小姐确实是被什么东西被控制了,这次让她做出一系列不合理的事!”
“在控制期间,她让原本要发买的婢女放走,打死小伞却给了一大笔钱,还有就是连她自己都势在必行逼婚失败了。”
“你是说霜小姐还可能还有意识?!”
尤怜摇了摇头,“如果是十几年前还可能有,可如今她变成鬼了,又疯了十几年,她……”
话音未落,尤怜拉住薛省跳下树,观音还没咽气,眼神外凸十分不甘心,就在薛省准备惋惜的时候,一个黑影疾袭过来,劲风卷着衣袍,一支锋利尖锐的匕首刺破劲风,朝着他刺了过来。
准确来说,是往身后的观音刺去。
在灵的世界里,生人是不能直接接触到记忆体的,否则出去后身体不会有什么事,记忆力也会产生病痛。
黑衣人的袭击太突然,薛省根本来不及后退反抗,而就在他转身,看见黑衣人脸的时候直接愣在了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又是他!
眼见薛省喉咙要被利剑刺穿的时候,忽然被人一拉,他被尤怜重重推倒在旁,而尤怜自己则被利剑捅穿了心脏。
“尤怜!”
尤怜闷哼一声,捂住心脏的位置,尽量不让自己的灵体溃散,敛气克制道:“鬼叫什么,又没真死。”
薛省克制着自己不让声音颤抖,手却没法控制的乱动,眼眶一热,笑哼一声,“小公子,不能、服个软吗?”
尤怜久久不语,眼睛死死地盯着桂花树那抹人影,薛省也跟着看了过去。
桂花树下,一个黑衣人手拧成爪状,背后向前径直捅穿了观音的心脏,然后狠狠撕扯,拉拽。
鲜血横飞,甚至能听见血肉与手指剥离退出的黏腻声音,更令人毛骨悚然地还在后头,一颗还在冒着热气,鼓动跳跃的黑色心脏被人硬生生给掏了出来。
黑衣人欣喜若狂,嘴里发出渗人的狂笑,“又集齐一个,三界终究是我们的世界!哈哈哈哈哈!”
大火的浓雾被吹开,月光投了下来,黑衣人的脸也显露无疑,那张脸无一不让尤怜薛省熟悉,他脸上戴着的是让人神鬼难测的面具!
黑袍,神鬼面具,几乎成了悲剧的象征。
看到这一幕,尤怜的身体像是骤然失去了力气,颓然跌倒在地,薛省赶忙扶住了他。才发现尤怜身体痉挛,冷汗几乎湿透衣衫,他说,“现在可以服软了,刚服软我就没心气了,撑不住了。”
薛省眼眸水光颤抖,“疼不然?”
“哪来这么多矫情,又没真死,把眼泪收回去,等我哪天真死了,看你没眼泪流,难看。”
说完,他的身体渐渐消散,看来是要被强制退散出去了。薛省是被尤怜带进来的,他消散了那么自己也是一样的。
疼啊,哪能不疼,凡夫俗子肉体凡胎哪有不疼的。要出去,必须走过一道光门,他拖着几乎发颤的身子一点一点挪动脚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仙君。”
尤怜猛地挺直腰板,手紧紧抓着望舒,厉声道:“何人?!”
“仙君,不必紧张。”
男子只是一抹魂魄,面目不显,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晕。“仙君是心脉不舒服,可以试着用灵力,刺背俞xue,督俞xue和心俞xue。”
太疼了,脚底都发颤,尤怜秉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试了一下,还当真有效果,缓和多了。见人无害后,尤怜这才放心了一些,却也没走近一步,始终保持距离。
“你是……?”尤怜虽然看不清那张脸,却莫名有些熟悉,又会医术,再联合霜家的事,心里顿时冒出来一个名字。
魂魄微微一笑,“仙君想的不错是我,当年我死后,魂魄本应散去。可因因果强留,留在了这世上,这一切都因我而起,我们啊都活得太痛苦了。”
虽然看不到脸,但尤怜通过语气感到他对其中的疲倦,“劳烦,仙君替我们解脱。小晴那自有良人相助,倒也不要紧,说到底是我牵连了她。”
“你的尸身在何处?”尤怜开口道。
人死后,若身体得不到安葬,灵魂便不能转世投胎,只能四处游荡当个孤魂野鬼。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人间没有承认他的死讯,地府就不能收他的魂魄。所以下修界都讲究入土为安。
“我只是本体的一抹魂魄,许多事都记不清,不过我想应该会放在那。”
……
在薛省他们走后,一道推着轮椅的人影缓缓走过,沙哑细碎的声音揉碎在风中,“师傅,您看害您的人,得报应了。”
大火烧了一夜,人们发现的时候,观音早已吊死在树上。此时,天正微亮,一团人影看着观音身上的衣服垂涎不已。
……
薛省醒过来时,擡起头,看见满树的桂花芳香,发现自己就躺在桂花树下。
他们好像过去了很久,走过了别人的一生,睁眼却发现其实也没那么久,耳边甚至能听到灵雨和观音的缠斗声。
薛省下意识寻找白色身影,一看心疼劲消失了不少,尤怜坐在由藤蔓和花枝组成的秋千上,而那个树灵坐在他的肩膀上,明明没脸,却摆出一副嫌弃鄙夷的模样。
薛省大人不记小人过,拍掉身上的泥土,用了清尘术,尤怜喜欢干净。
莫约过了一刻钟,尤怜还没醒来,怎么叫都叫不醒。这一刻薛省有点慌了,一把拂落在尤怜身上蹦蹦跳跳的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