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醒归处(六)
春梦醒归处(六)
灵安山的膳堂想差的那可不是一星半点。三清少油少盐,灵安山则相反,薛省吃的那叫一个过瘾,尤怜知道他喜欢吃肉,打了一盘的糖醋排骨,当然是没有脆骨的那种。
尤怜自己吃的清淡,毕竟吃习惯了三清的菜,完了还得用茶水漱口。
薛省道:“怎么吃不习惯?灵安山能不能找厨娘啊,我可以自荐枕席?”
尤怜嘴角抽了抽,“自荐枕席”,看到尤怜表情,薛省立马感觉自己用错了词,没办法看见尤怜就想说荤话,挠了挠头,腼腆道:“嘴快了嘴快了,是毛遂自荐!”
尤怜不跟他计较,放下手中的茶盏,只道:“上次我给你的那本《尔雅》和《佩文韵府》抄两遍。”
薛省一脸难以置信,“那不是阿青该学的东西吗!我这个年纪早该过了!”
“学而不精,心快。”
薛省俊眉蹙起,“尤怜,你好毒!”
两人打打闹闹,薛省准备再去打一碗饭,化悲愤为食欲,顺便想一想如何能让尤怜放弃想让他抄写的念头,不是他不想抄写,实在是那两本书实在是厚得能砸死人,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略带疑惑了“咦”了一声,而后道:“是尤怜吗?还有这位去打饭的公子,看着有点眼熟?”
此人的声音清朗,较起其他青年又有了一丝成熟的磁性。
薛省几乎是下意识叫了一句,“鸟人。”
薛省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大家都是修士,肯定是听到了。尤怜从前就让薛省收敛一点,不让他给人取诨名,一点都没改过来,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袖。
“鸟人”也似乎听到了薛省的话,想起三清任学时某人就曾这样叫过自己,也不恼,“原来是薛公子,别来无恙。”
薛省转头果然,身后的青年,朱砂点额,相比从少年时的清俊如今容貌更是艳丽起来,即遍是身上这身华贵金衣也没夺去光彩。
尤怜上前一步,“省口无遮拦,还请见谅。”
被人当面抓住说坏话就是不好,薛省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灵雨就不爽,听着尤怜说他口无遮拦,更不爽,其实他也就取过一个诨名,灵雨算是独一份了。但也还是跟着尤怜附和一声,内心暗啐,“鸟人。”
灵雨看了一眼薛省,又扫了桌上的大盘的骨头,道:“薛公子还没吃饱?”
薛省反问,“难道灵安山饭都不给吃了?”
灵雨微微一笑,衬得浓眉下一双眼深邃好看,“不是,我是觉得薛公子你吃太多的话,肚子可能是胀气不舒服。”
突然之间,薛省就不想吃了,坐在尤怜身旁,道:“多谢灵公子提醒,我现在不饿了。”
灵雨不怎么关注薛省,转头跟尤怜搭话,“今日休沐,尤公子昨日不是回去吗?对了,昨日那把灵剑我听说是被尤家主拍走了,来日我去尤家的时候可以去瞧瞧吗?我师妹刚才缺一把这样的灵剑,如果可以倒是可以换。”
薛省心惊,昨天尤凌义就在榷场,他就说一见到尤怜就这么奇怪,原来是一开始就盯着了。不过拍卖场的那柄剑他前世的时候没见过师姐用过,那应该不是尤凌义送的。
灵雨说换就换,那就说明身上必然有与之相匹配的上品灵剑,想着金字榜两人挨着的名字。他想要是自己当时也去争一争就好了,省得灵雨占第一名。
尤怜平淡道:“嗯,昨日事已完,至于灵剑,灵公子大可写信过去,私事我无权过问。”
碰了一鼻子灰,灵雨也无甚在意,转而对薛省笑道:“说来也巧,我昨天也在榷场碰见了薛公子,你们两人是一起约好的吗?说来在榷场,薛公子肯定瞧见了,拍卖场上有一宝,名为沧月珠能定神魂,可惜我没带够灵石。”他笑着又弯起唇。
“不是碰巧,你也知道我待不住的。至于那珠子我自然是看见了,确实是不错,可惜啊,没钱。”薛省这番话行云流水,十句话只有一句话是假的,说起来也是极为顺畅。
薛省这人是他笑,我也笑,不同于平日的嬉皮笑脸,漆黑眉下一双桃花眼确实轻佻随意,像是会勾去人魂魄一样,眼眸却格外明亮锐意,“灵公子说这番话我就不信了,若是灵公子没钱,那上修界的没几个人有钱吧。”
尤怜看着两人的较量,不予言语,只是想着薛省之后赖着要吃糕点,起身去拿糕点了。
薛省浑然不知战队里少了一人,灵雨弯着唇,带着好奇的目光刺向薛省,灵雨和其他人不同,他有着天之骄子的傲气,平日不端着。现在眼睛一眯,眼里的傲气随即压了过来,匹配着相貌,衬得整个人像是凤凰之子,“薛公子我昨日看见了。”
咯噔一声,薛省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再威风的人最后的归处也不是一捧黄土,更何况不过是个鸟人,敌不动我不动,“哦,看见什么了?”
见薛省并不为所动,眼皮擡了擡,转口又道:“没什么,只不过看见你们两个在吵架,恰好看见尤公子让人你送伞罢了,尤公子看着冷,人倒是不赖。”
薛省道:“他人一直很好。不过那也都是昨天的事了。”说着他用手撑着下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勾着马尾,“要说,看见的话,我倒是也看见了。”
灵雨在三清待过,自然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平视着薛省,“看见什么了?”
和他玩威胁,和明讽暗刺,他薛省又不是不会懒得弯弯绕绕,他用颇为惊奇的语气道:“真是好大一个洞!”
笑意加深,“哦,好像还忘记加一个词了,山。”
刚好尤怜端糕点回来,递到薛省面前。灵雨在三清跟他们混不熟,更别说了解完灵安山之后了,尤怜看着热闹,无聊尝试了一下盘中的糕点,无甚甜味,倒也合口。互相客气试探两句,便分离了,临走了,他道:“薛公子喜欢吃灵安山的饭食的话,可以留着晚上吃,别无他意。”
他人一走,薛省整个人松懈下来,和聪明人说话虽然能让脑袋灵光一会,但就是费脑子,一会就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吃着尤怜端过来的糕点道:“鸟,不灵雨感觉如何?”
“怎么如何?”
“这个人啊?”薛省问,“我看人不比你看得准,而且都找你跟路兄了没放心思在他身上,当然相貌就不用说了,我看得到。不过说了也无妨,反正也越不过我。”
“……”这天下第一的容貌自信,尤怜想了想,又拿了一块糕点,如实道:“灵安山我于他接触不多,灵安山实力为尊,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可见在年轻一辈的实力。另外灵雨在灵安山有着极高的威慑力和信服力,为人的话,进退有度,课业方面也是魁首,还有……”
说就说,怎么都是优点,他试探性开口,“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
尤怜蹙眉,与人相交,言忌深浅更何况他本身就跟灵雨不熟,怎会了解其他,“如何其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牙根有点酸,正想拿一块糕点压下,却被薛省止住了手。
“干嘛?”尤怜不解道。
薛省:“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尤怜听不来了,但,“背后不语人是非,”他拿起一块糕点放进薛省嘴里,“若是觉得酸,吃块糕点压压。”
薛省一口吞掉了那块糕点,两边的软肉都被撑了起来,倒是有些稚气,“你还没这么夸过我呢,再说了,我感觉那个灵雨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尤怜在薛省左右两只手都放了一块糕点,道:“无迹可寻,哪有你说的。”
“直觉!”
尤怜:……
尤怜给薛省打包一大堆的糕点,让人吃不了兜着走,各式各样的都有,最受欢迎的还属紫藤糕,为调和薛省的口味,他特意让厨娘多要了一些桂花蜜,用罐子装着。
薛省抱着糕点,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猛吸了一口气,“啊,我的最爱!”
突然,尤怜看着他,“我和糕点谁重要。”
薛省不假思索,“当然是你了。”他笑吟吟地去挽尤怜的手臂,“尤怜你竟然会问这种问题,稀奇啊。”
尤怜淡道:“正常。”
薛省哈哈大笑,陪同尤怜去了尤怜的寝间,怎么说呢,灵安山的待遇真的没话说,知道尤怜喜静。一个山头就住了几个弟子,尤怜单独的院子,院中有藤萝,绣球,牡丹,芍药薛省察觉,灵安山真的多彩的东西,不过倒是便宜了他。
三清戒律堂不少弟子都记着,薛省此人极没有爱心,时常拈花惹草,是真的那种,记得薛省打的最惨的就是手贱摘掉了尤清仁培育三个月的花,气得尤清仁亲自打得戒尺。
刚想下去摘,但还是想着算了,尤怜手指一挥,牡丹奇异扭着,枝蔓竟然开出了另外一朵,俏生生的送到薛省手里,道:“喜欢就不必拘着。”说着进入走廊拨开门帘进去。
薛省诧异,立马跟了上去,兴奋地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尤怜我以后摘花都不用挨打了!”
尤怜:“……”
今天太晚了,灵安山只让弟子早上进出,也就是说薛省今天要在灵安山待上一夜。尤怜率先检查了薛省的功课,倒是长进很多没偷懒。策论古文这些都能过关。
琴声方面也是大有进步,不是像从前一样让人昏昏入睡,他一摸果然薛省食指有了一层茧子,老茧磨掉长成新茧。薛省自己肉麻可以,但是尤怜肉麻他就受不了,半开玩笑道:“现在是白日,白日不可宣淫。”
果然,尤怜放开了他的手,非常冷漠无情道:“《尔雅》《佩文韵府》,记住字写得好看一点。”
虽说是罚抄,薛省也乐得自在,和尤怜在一起轻松他将书案上摆到了草坪上面,旁边就是赏心悦目的花卉,再拿出尤怜打包的糕点。
尤怜这人爱干净,薛省特意铺上了一层草席摆的桌案,看着,有山有水,有吃的,有花,往旁边挪了一眼,有喜欢的人,这环境还真是棒极了。
午后的阳光并不炽热,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尤怜在一旁整理历练还需要看的东西,业精于勤,荒于嬉,即便是历练这些东西也是不能荒废的。
薛省本来是在好好写字的,忽然一只粉色凤尾蝶飞了过来,好几次挡住他的视线,忽而擡眼轻轻拨开,也看到因为认真书写的尤怜,认真到头发散下来一点都不知道,他用手拨上去,尤怜也望了过来。
忽然间,两人目光交融,薛省率先出声,“尤怜,我会想你。不是说,山不来见我,我自来见山,灵安山啊,难进去,我就先写信给我,你偷溜出去找我。”
尤怜是个守规矩的人,不到休沐时间不会出来,原本薛省以为他会说,胡诌,却不料,他只是翻动了一下手中的书页,眼中有波纹荡起,轻声说好。
薛省既惊又慌,不过想着,尤怜这个从不撒谎的人为了他在他祖父面前撒了个弥天大谎,顿时罪恶感蓬勃生长,道:“尤怜,我觉得我有罪了!”
他竟然让曾经克己复礼的尤小少主撒谎!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尤怜盖上书册,这一册也差不多抄写完了,看了一眼“正在历劫”的薛省,建议道:“那,多抄两遍?”
薛省当即选择历劫失败,化悲愤为食欲,吃了两块糕点,手枕头在脑后躺在凉席上,欣赏灵安山的翠微山色,纷红骇绿,心情放松了不少。不过这要是三清就更好了,虽然三清没有灵安山馥郁的灵气,花卉树木,但是很熟悉,也很安心,道:“尤怜,你觉得我现在认真学以后能待在学堂当夫子吗?”
尤怜擡了擡眼,躺着手也不忘玩着玩蝴蝶的人,或许放纵真的会感染人,他突然间也很想躺下,却也没有,放下了手中的笔,支着下巴,看着他。一阵风将薛省手玩得头晕蝴蝶轻轻卷走,“能,但是礼仪和戒律堂大概不行。”
薛省哈哈笑了两声,也不在意。他们好像聊过这个话题,躺了一会,就被尤怜继续揪着抄写,实在是写不动了,他提议道:“那我们去藏书阁吧!”
尤怜收了收眼珠,知道薛省要干些什么,两人收拾了东西随即前往藏书阁,他刚坐下,尤怜已经抱来了一大堆的法术的书籍,阵法的。
薛省勾着他的衣袖打趣道:“尤怜,你好贴心啊。”
尤怜眼也不擡,“看书。”
符咒跟策论一点都不一样,策论看得他脑子疼,烦闷苦恼里面的关系,丝毫没成就感,但是符咒就不一样了,翻动一页,这个我会,这个我也会,这个倒是没见过。内心盘算一下,好会了。直接翻到后面,攻克更难的地方。
灵安山书都是不外借的,而且薛省不是灵安山的弟子更别说了,比起符咒他更擅剑术,看着薛省两眼都放光的样子,推了推糕点过去,随即继续落笔,书写的都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阵法,他想着,这些应该能废薛省不少时间。
两人一直看到日落下山,薛省一直吃着糕点也不觉得饿,薛省扭了扭头,才察觉脖子一阵酸爽,藏书阁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尤怜也从抄写中回神,放下笔,道:“饿了?”
这几乎下意识的回答,薛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正准备要问,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手上抱着一些书册,应该是来还书的,树精围着他左右打转。
“好巧,薛公子和尤公子都在。”
这个声音薛省中午就听过,觉对不会认错。树精接过灵雨手中的书册,转头整理书籍了,虽然木精很爱皮相,但本职工作也不会耽误的。薛省转头,看灵雨缓缓走过来,边走边说,“你们应该还没用膳吧,我去的时候已经没什么菜,薛公子要去吃饭的话现在就可以去,灵安山的膳堂不比三清,去晚了厨娘们可是要下工了。”
“多谢提醒。”薛省赶忙放下手中的手册,没办法,吃都吃习惯了,一顿不吃饿得慌,赶忙拉着尤怜赶往膳堂。
踏出藏书阁,穿过一片紫藤花林,尤怜在灵安山算是小有名气,周遭人群诧异,尤怜让人慢点,也好算是赶上了,膳堂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薛省勉强吃上饭。
尤怜吃不惯,反正也辟谷索性也就不吃。吃完晚饭,带着薛省各处逛了逛,当作消食。
薛省这个人爱热闹,看到有热闹立马凑了上去,和里面的男男女女打得火热。
因为灵安山重新开宗,弟子如涌泉涌入,见一陌生男子加入,也不抗拒,只是好奇地询问薛省是从哪里来的。薛省随便扯了几句,又笑吟吟说了几句话。
或许是很多年没见到外人,灵安山的人也很乐意回答为题,薛省想了一下,问了问灵安山重新开宗的问题打头阵。有人挑眉,有人耸肩,各不相同,交流过几句,跟尤怜说的差不多,灵安山重新开宗事先询问过弟子是一半支持一半是不支持,也有保持中立的。
灵安山很多本宗弟子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开宗了?这也让薛省明白,今天来灵安山一趟并未见过什么欺凌之事,多数的灵安山弟子是不知道灵安山背后之事。
期间薛省一直扬着笑容,加上肯定的附和,极大满足了讲八卦人的成就感,末了,他从储物袋拿出了糕点分给了几人,弟子顿时对薛省好感大增,不由得施展了颜色,有的胆大的女子直接抛了一个媚眼。
尤怜则是留在原地,灵安山最大的八卦场就是在藤萝树下,这棵藤萝比宫殿还要粗壮,在树下不仅有花香还有乘凉。尤怜就站在僻静一处坐着,接住藤萝树递过来的花枝,下意识摘了片花瓣手中,手指蜷着花瓣,那糕点是他给薛省的。
尤怜远远看着,那几人似乎是讲累了,几人落座在较为平坦的树藤上,他想看美人暗送秋波薛省会是什么反应,但是看到了,尤怜手中的花瓣顿时被折断了。薛省依旧嬉皮笑脸,甚至给那名女子扫了干净的地方。
随即尤怜又拔了一片花瓣,不过很快薛省极大拉开了与那名女子的距离,转头和最为相近的男子接话。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尤怜迅速转头,不去看他。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薛省回来,手里的花瓣也被揉出了发黄的颜色,说了不去看就不去看,低头又扯了一片花瓣,继续放手里揉搓,想着回去多抄点策论。
也不知道扯了多少片花瓣,总之地上已经是一大堆了,伸手还能听见他们的笑声,尤怜一下折断了手中的花瓣,实在是受不了。正当他要把薛省揪回来的时候,薛省才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看到尤怜手中的花瓣,道:“尤怜你喜欢紫藤,要是喜欢刚好,”他从腰间掏出一只香囊,“刚就看见了你一直在玩花瓣,特意叫人家姑娘送了我紫藤的种子!”
原来刚才是为了拿种子,往后看了一眼,那姑娘冲着他一笑。薛省将香囊放到他手里,自顾自道:“我不擅长这东西,可以分一点可你二祖父,他向来喜欢料理花草,要是让他看到这里这么大的紫藤,肯定恨不得搬回三清。你说,要是要是院子也有这么一棵,夏天的时候可以在/>
尤怜原本想说他只是无聊揪着花瓣玩,但看着薛省滔滔不绝说着期望,便是不忍,接过香囊,状似冷淡地道:“我试试。”
“这么久听出什么来了?”
薛省道:“两个消息,都是关于神女的,你们任学之前就吩咐了弟子不让往外说。”他眨了眨眼睛,“我厉害吧!”
尤怜道:“厉害。”
薛省道:“没办法。”
尤怜:……
他继续说,“一个是关于神女的,灵安山最早的传闻是家主是位凡人,机缘巧合喜欢上了一个妖怪,本是两情相悦的故事,但是造化弄人,最终人妖孽相隔。妖长眠带怨赴黄泉,而人则是一飞冲天,直登云端。”
尤怜道:“略有耳闻。”
薛省道:“可就在灵安山这就不同了。话中的不是妖怪,是神女。第一个下凡的神女。”
两姐妹相继地分食而亡,命运何其相似,实在是巧合又觉得荒谬。
他们远离那棵盛开得风流迤逦的紫藤树,将身后的议论声抛之身后,薛省继续道:“姐姐和妹妹不同,生□□玩,听说那个神女豆腐也是她种植出来,初来人间便遇上了灵安山的家主,两人日久生情,神女天性烂漫,爱众生也爱世人。但众生里面也全是人,灵,妖,精,怪,鬼都是众生的一部分。”
薛省叹了口气,尤怜知道事情要有转折了,果然他道:“当神女展现出能力时,意识到神女并不是完全站他们这一面的时候人第一时间不是敬畏,而是忌惮。这样的能力,若是帮他们还好,可若是对他们不利。岂不是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啧啧两声,停下来评价,“忘恩负义。”
尤怜:“得鱼而忘荃,得意而忘言。”
“拗口,还不如直接说。”薛省笑着说随后继续说,“彼时神女和灵安山的宗主正浓情蜜意根本没意识到,后来因为神女救了一个受伤的狐妖,流言渐起,神女并不理会,灵安山的宗主身体不好一直跟在神女身边奔波,最终累倒在了病榻上,神女四处搜寻能为爱人调理身体的办法,却来了一个不知名的道士,说神女是妖女,抓住神女救治狐妖,身边的爱人快要气绝的消息。”
起初的拒绝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意识到神女并不是完完全全站在他们这一方面的。他们想着神明本就是在他们的信仰中诞生的,怎么能去帮妖。
尤怜想,或许是习惯了向人伸手,向神明索求几乎成了本能,即便神抛弃了他们,他们也下意识认为神明是他们的产物,不听话的神明,抛弃掉,祈求下一个就行了。
他们离人群越来越远,地面不是那么平坦,灵安山本来就收半人半妖的弟子,而接近草木的环境会让他们很舒服,修炼得更快。
等等,半人半妖!先前故事中的就是人和妖的故事,那这半人半妖是灵安山宗主的孩子?或者说不是半妖,是半神?
尤怜道:“半人半妖?”
薛省打了个响指,“不愧是尤怜,聪明。人不能和神对抗,但是神是人的信仰中诞生的,自然明白神的弱点。神女怀孕了,孕育生命需要耗费大量神力,后来也就跟传闻中的差不多了。不过我好奇的是,那个孩子生下来了没有,我问了老半天支支吾吾都不说话,女弟子们不好意思跟我搭话,男弟子倒是直爽,却也不肯说。”
薛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尤怜瞥了他一眼,“就这么想知道。”
“想啊。”薛省不假思索道,忽然他像是想到了是什么,跃跃欲试,兴奋道:“尤怜你说我要不是出卖一下色相,我觉得以我的脸肯定……呜呜呜呜呜!”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尤怜用禁言术封住嘴巴,脸色微青,“你想得美!”
脚步顿了顿,发现薛省没跟上,反而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像是恃宠而骄,尤怜蹙眉解了他的禁言术。他才懒洋洋开口,“尤怜我好困啊,累了,不想走了,你背我吧。”
尤怜向来不喜欢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人,太没有分寸,从前的薛省没有,现在也……他慢慢扭头,半蹲下,柔顺的墨发径直来到前面,遮住耳朵,也挡住情绪,还没开口说话。
薛省已经跳了上去,手贱地拍了拍尤怜的屁股,贱兮兮道:“尤怜,不错哦!驾驾驾!”
青年耳尖当即爆红,羞郝的说不出话来,想甩薛省下来根本甩不下来。薛省双腿死死夹住尤怜的腰,手臂搂着他的脖子,悄声道:“更过分的你都对我做了,我拍你下你屁股你就这么大反应,尤怜你……”
几乎是下意识不会是太好的词,尤怜眉间一抽,手臂抄过薛省的膝弯,还是将人背好了,道:“下不为例。”
原生态的环境好,就是路不太好走,野花野草也多。薛省还看见了兀自开着的昙花。
昙花花瓣洁白,形体雅美,又只在夜晚开放,孤芳自赏,有月下美人之称。薛省擡头看了看,灵安山的月亮很圆,低头看了下,也是美人。
一擡手兀自开着的昙花就到了薛省手上,他想了个坏主意,哼着小曲转移尤怜的注意力,然后将花插到他头上。
美人配美人果然是对极了!还没等他高兴,下一秒尤怜头上的美人就到了他头上,美人表情略微有些不爽,满口皆是戾气,“回去抄写。”
薛省立即捶胸顿足,可是他忘了他现在是在尤怜的背上,锤得自然是尤怜的背,锤得啪啪作响,要是有人路过,肯定会觉得再锤几下,尤怜都能被他锤出血来。
美人不仅美,且身体倍棒,没吐血,颠了颠身上的薛省,薛省差点甩飞出去,又被人拉了回来,惊道:“尤怜你是想吓死我吗!”
“那你想锤死我吗?”
“呃……”薛省语结,“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啊……”
转头道:“这当然没有,你要是死了我可不得守活寡,我还有大好青春,要吃很多很多吃的。对了我听说姑苏的果子很好吃,不是那种树上的果子,就是那种茶果子……”
尤怜背着他,听着他的满嘴胡言乱言极吃的,倒也不觉得无聊,薛省激动时左右摇摆,疯癫大笑,询问他说得对不对。
尤怜一直沿着小路往住所走去,灵安山是万物有灵,生生不息的意思,其实他还有另一个名字,春深似海。如名一般,五颜六色的花装点粉饰,昙花如同野草衬托,到了晚上它们才幽然开放。
衣摆掠过月色,有暗香盈送。薛省问他的是一个下修界的话本故事,大抵是个一个女子遇到忘恩负义之辈,与之成亲,苦等二十年,却换来二十天的好日子。他说,怎么可能有人会苦等二十年,二十天可以,二十个月也勉强,但二十年,傻子才会等吧。
尤怜顿了顿脚步,缓声道:“或许真的有。”
万千世界无奇不有,别说是二十年,或许是更长也有人等过。他静静地伫立在某处,有时在雪白的棠梨花下抚琴或是出神。月下,漫天飘雪,撑一把素伞,站在红豆树下,放下一盘盘糕点,以此轮回数年。
月色凉如水,与君数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