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渔安穗 作品

番外(七)

番外(七)

人生到处知何处,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印,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其实有人问过江泽离有没有后悔,他当时停顿了一下,笑着说,没有。

他脸上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款款温柔下藏着的是如同乱麻的情绪,但是只要他想法他却能找出里头的情绪。可是这样一个聪明的人却也会转牛角椒。

棋子已下,半路落索,只会满盘皆输。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什么种情绪,人人都知道他江泽离左手持剑厉害,殊不知他能掌握的右手更是一绝,可是当他右手被人挑断经脉的时候,他茫然不知所措,只能保护幼小的妹妹,他们只有彼此了。

当知道自己的右手再也不能恢复了,江风晚着急的掉眼泪,嘴里不停的道歉说怪她,要是不是他哥哥就能逃走了。江泽离云淡风轻的安慰着妹妹没事,可到了夜里,他看着自己隐隐作痛的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他只能左手持剑,一刻也不能停歇,知道左手被剑磨出了一层层又一层的厚茧。

人非圣贤,他怪过所有人,可他也明白掉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所以当灵安山来找他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拒绝,为什么要拒绝,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就在日夜的挥剑和下棋中,昔日掉眼泪的妹妹长成了大姑娘,他也对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他在姚家碰到了一位孩童,那孩童颇为可怜,虽是私生子,但江泽离却感觉他跟自己很像,冬日,淤泥,凉水,对应孩子的痛苦,绝望,无力。他将孩子的母亲好好安葬了,他们之后也见过几次面,总是静默不语的。

最后一次的时候他说,他想报仇,他绝不能让姚家好过!

他明知少年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刀,利用的话到了唇边却是,我送你去一个地方吧。后来少年成了姚羡,他拜访过寺庙求了一个铃铛过来。于此安安稳稳过了好几年,他期间还去看过一次,两个少年并肩在夕阳下,母亲气急败坏地追着两人,莫名地他笑了笑,或许他就是他追求的东西,他想昔日的泥沼里拉一把自己,而不过等着妹妹陪着自己一同跳下。

人算总是不如天算,就在一天他身边的铃铛碎掉了,那无忧的少年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者说他原来就是这样样子,对立在他面前,说,“江公子。”

那时容阴也在,笑眯眯地说,哟,江公子有客人。事已至此也说不得什么了,后来又一个少年与他组成了同伴。

他们私下也又聊过,他先说的话,“你恨过我自作主张嘛?”

姚羡道:“不恨,事已至此说这些都没用,虽说憋屈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过得很平静。”两人此时坐在一处凉亭,荷叶连连,他随手摘了一只莲蓬,“只是我有点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我放那。”

江泽离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你当时的表情有点可怕,不去的话你可能会疯。”

姚羡剥莲子的手一滞,道:“那你呢?”

他在找上江泽离之前并不是一无所知,而是早就打听过招呼。在经历父亲偏袒,母亲身死,江家灭族,手筋断裂永远无法登顶的情况下,你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又是一段的沉默。后来他笑着说,左手举剑将右手举剑的杀死。这里他说的是自己。

这里他说的云淡风轻,江家家训,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可是他既争了,也党了。他突然觉得喉头也是瑟阻,不只是为了江泽离,也是为了自己,为什么次次倒霉的都是他们,为什么倒霉的次次都是。为什么一个人却要两次安葬母亲,每一次都是这样……

弱者就连不甘和抱怨都是无力的,所以他想往上爬,真当他愣神的时候,江泽离说,“三清最近来位小师弟,叫薛省,我感觉性子倒是和你从前有点想像,很是爱闹,闹得聒碎都要往我这边跑。”

尤聒碎他知道,尤怜,江泽离的弟弟。他见过两次,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太哎亲近人,问,“那他干嘛接近?”

江泽离摆了摆手,“不知,不过虽然生气,但我却觉多接触接触也是好,人啊总归是要有一点生气。”

有人骨肉为累心且宽,有人面如朝阳心枯索。

姚羡剥好的莲子递过去,道:“挺甜的,吃嘛?”

江泽离摇了摇头,“嗯……不吃了,听白喜欢吃莲子,可以多剥一些。”

“你不吃吗?”姚羡反问,“我遇见过江家的旧人,他们说你们兄妹都喜欢莲子,你更喜欢。”

江泽离一滞,他爱吃嘛?不记得了,或许是爱吃的,尝了一颗还不错,浅声道了声谢谢,但也没有再吃,两人交谈着最近发生的事,然后江泽离将剥好的莲子全部带回家给了妹妹。

事情也挺多了,反正又是过了很多时辰,很多天,或者很多年,他想着他和聒碎谈论过薛省,他想想好像是一个夏日。

山中的蝉鸣,总是比山下的烈些,棠梨花在烈日下招摇,穿透碧绿的树叶,散着夏日莹莹。

不过两人并没有躲在隐蔽下,而是在一片烈日下,口中念着清心经。两人的后背皆被汗水打湿,面色却一副端正。相比较,江泽离是比较狼狈的,他是容易出汗的体质,脸被晒得很红,却没有成片,反而是青年人那种脸上绯红的感觉。而尤怜汗水也多,脸只有一点点。

两人皆是一动不动,像是进入了忘我之境,这是尤清仁发明的静心之法,整个三清唯有兄弟两个做到最好,薛省也有过尝试,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像只渴水的跳蚤的动来动去,惹得尤清仁很是不满,薛省反驳,“处处静心,人又不是一潭死水的生物。”

尤清仁气到发颤,喉咙颤抖,不出意外,尤清仁怒道:“薛梦成你给我滚出去!”

耳边像是传来了夫子的训斥,尤怜微微睁开眼睛,有点模糊,道:“兄长,薛省。”

江泽离也睁开了眼睛,微微侧首,并没有发现薛省的身影,“……阿省不在。”

往日聒碎都是避之不及的,今日突然提及倒是有些新奇。

尤怜闻言侧首,眼睛复尔闭上,虽然面上表情全无,但是总感觉有些恼,不多,像是被幼猫勾到了手,“哦,无事。”

江泽离颔首道:“阿省最近又惹你生气了,他那个性子啊,”他轻笑一声,“我知你喜静,但我却觉热闹不聒噪,尝试接受也未尝不可,人啊不可能茕茕孑立的。”

尤怜道:“不知,”想起薛省那张爱笑的脸,确实能接受一番,正欲开口,可脑海一转,想到不久前,薛省在树上反而将他定住扫落叶的事内心便一阵不爽,“兄长不必再说。”

说完,尤怜似乎是不愿意多提及薛省这个人调整好心态,口中又念起了清心咒,气息都恢复了安定。

江泽离还准备在说了,可是看自己弟弟这副模样也便放弃了,正当他准备闭眼的时候,微笑道:“聒碎,念叨的人来了。”

只听庭院的走廊传来一阵裙摆曳地的沙沙声,两人都睁开了眼,旋即走廊里的人拨开遮挡的竹帘,江风晚从帘子里探出,道:“猜得不错,你们果然在这。”

见人来了,这场静心的磨练也差不多结束,尤怜缓道:“阿姐。”

江风晚道:“祖父这个办法虽好就是太折人了,这么毒辣的日头人非不可晒坏不可。”说着她整个人已经进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莞尔一笑,“不过,我带了西瓜,冰过了很甜。”

江风晚给两人递上手帕,身上都是汗水两人不约而同用了清尘术。江泽离一早就在房间放置了冰块,一进去房内冰凉舒爽,就连眉眼都不自觉舒展,江风晚道:“看来还是兄长的冰系能力厉害,既能退敌,夏日也能造兵。”

江泽离道:“物尽其用,夏日难免燥热,对了聒碎需要我布置一下降温的法阵嘛?”

尤怜本想拒绝,但是这一年的夏日比往年都要热,人又不是生来受罪的,道:“麻烦兄长了。”

江泽离微微一笑,江风晚从食盒里端出一盘西瓜,西瓜去了皮,果肉被切成一片一片还有各种可爱的小动物模样,冒着凉气,果肉红红的,简单摆放也甚是好看,上面有签子方便食用。

江泽离道:“很好看嘛,哪来的这么手艺?”江风晚哼了一声,“兄长。”

见状哥哥的也不好再说,微笑地闭起嘴巴,尤怜看着里面的动物很好看,又觉得西瓜备的太多三个人应该是吃不过,正欲擡手取一片狐貍西瓜,却被将风晚擡手阻止,一脸神秘道:“人还没来齐,我……”

话还没说完,屋外走廊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江风晚面色一喜,“来了!”

说着,门被打开,探出一颗少年脑袋,脸还是红扑扑的,桃花眼热烈且明媚,彷佛装着一整个夏日烈阳。

薛省乐津津喊道:“师姐!江师兄!”还想去想喊尤怜,却看到对方不自觉错过去的脸,头上的呆毛转啊转,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你呢!

江风晚笑道:“快进来吧,外面热看你脸都晒得通红。倒是和你师兄差不多了。”

“没有,我那是跑了一段路。”说着薛省整个人都进来了,一进来果然凉快多了,手上还提着什么东西,神神秘秘道:“师姐猜是什么东西?”

闻言,江风晚有些无奈,“阿省你又下山了。”

薛省觉得没意思,刚才还想不去抖尤怜的人转眼就跑去了想,凑到人跟前去,“尤怜,你来猜猜这是什么东西,猜对了有奖励?!”

江泽离见状也是一笑,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后吃着碗里的瓜片,入口沁凉。

被突然问到问题的尤怜,面前凑上的薛省他身体一僵,忍不住往右靠去,薛省看到这动作,心里顿时起了玩味,他越是往右,他越是向右,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冷声道:“无聊,不猜。”

更想惹得人想玩了,薛省身体后退几步,退回原位,“不想就不想嘛,这么欲擒故纵,弄得我还以为你想猜呢,无聊。”

“你!”尤怜被气得脸色涨红,连太阳都没有得功效,薛省见人真生气连忙求饶,“尤怜。”

“尤怜哥哥?”尤怜还是不答。

“别生气了嘛,我刚才开玩笑的嘛,还有前几天是我做错了嘛,你就大发慈悲饶了我吧。”

尤怜道:“我不是观音庙里的菩萨。”

江风晚还是第一次见尤怜这么针对一个人,倒是有些好奇,安安静静做了个吃瓜群众。薛省当然听懂了尤怜的意思,觉得好玩,非要扭曲人家的意思,“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你男的。”

江风晚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瓜都差点吐出来。连忙收拾了表情,江泽离脸上有着笑容。

尤怜恼怒更甚,薛省继续道:“不过我也不要你普渡众生,你就普渡普渡我嘛,前几天的不愉快忘了好不好?”

“好不好嘛?”

“尤怜?尤三哥哥?尤三郎,三郎?”

他在他身边左喊右叫,喊得尤怜心烦意乱,私下无人随他这么闹腾,可是兄长和阿姐都在,只得烦躁了应了声,“原谅了!原谅了!”

薛省满意地弯唇一笑,明眸皓齿,唇边的酒窝甜蜜动人,“尤怜,没想到你挺好哄的嘛。”

那笑容太炽烈灼热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灼到了,感觉到这点他冷着脸没有说话,江家兄妹对视两眼,眼里是流转的笑意。

薛省打开食盒,里面放着是酥山,姐喜欢的桃子味,江师兄喜欢的莲子因为莲子味道淡加了一点糖,要是不喜欢下次我叫师傅做淡一点?”

江泽离双手接过,微笑,“会喜欢的,不过还是不要有下次了,夫子会说你的。”

“没事没事,我都习惯了。”薛省目前属于虱多不怕痒,尤清仁不骂人他倒是觉得有阴谋论呢,继续从食盒端,道:“尤怜,喜欢抹茶的。”说着从端出一碗抹茶酥山出来。

他什么时候说过抹茶了,看着这团绿色冒着冷气的东西,眉头轻蹙,看着大家都在吃,他也只能端着尝了一口,毕竟他又不能把东西盖在东西头上,刚尝完,眼睛倏地一亮,这东西……好吃!

至于薛省自己就是葡萄了,加了很多的桂花蜜,尝了一口,果然是自己满意的味道,江风晚问,“阿省你折磨知道聒碎喜欢吃抹茶的,我倒是从未听他说过。”

听到此话,尤怜也分心撇了一眼过来。

薛省放下调羹,“这有何难,留心观察就是。不过尤怜这人也是怪,不喜喝茶喜欢抹茶。”

眼珠轻微地挪回来,吃着碗里沁凉,感觉心情也酸太燥热,连恼意都消散了大半。

……

江泽离数不清有多少这样的时光,阿省这个人总是在惹你高兴之后,又让你生气的,在聒碎面前他永远是这样,一颗躁动地不安的心,周而复始,竟也不觉得厌烦。他好奇地询问过,薛省却笑着说,没想到师兄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想一想,嗯……

想了很久,薛省没有想出一个结果,笑带腼腆,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往他跟前凑,逗一逗他。

江泽离笑了,说,“其实聒碎这个人很好哄的,他不太喜欢被逗,嗯,我记得聒碎小时候养过兔子和狐貍,狐貍总是不服管教,总是要逗弄那兔子,他,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要是下次惹人生气了,你知道的。”

薛省眼睛一亮,“多谢师兄了!我可真是爱死师兄了!”

江泽离连忙推拒,有些无奈道,“谢就承下了,话说阿省你爱死多少人了?”

起了逗弄的心思,江泽离不太爱逗弄人,不过看着薛省逗聒碎甚是新奇,心想若是成功可以回去逗逗两个小孩。

薛省脸不红心也不跳,倒是有些新奇,“师兄你竟然会说这话!”

江泽离想应该是失败了,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是不能尝试了。

我以为这样的时间过很多年,至少应该也是阿省性子稳重之后,可是变故突然就生,一下子那个爱笑爱闹的少年就到了下修界搅乱风云,夫子更是气得卧床在三天。

他去看望过尤怜,青年面无表情,但是握着水杯的手却是在发紧,道:“聒碎,阿省他……”

“别说了!”尤怜猛地放下茶盏,滚烫的热水洒了出来,他第一次在兄长面前疾言厉色,事后才察觉自己言行无状,宽大袖袍下手握紧了,“兄长,我不想听见他的消息……”

江泽离叹了口气,看着轻微错身,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的青年,他这个弟弟,他又怎能不了解,与其说他不想听,他更不相信,他不愿意相信那个如辰阳少年会坠入那恶俗的烂事里。

“这是烫伤的药膏,别不当回事要擦一擦。”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执拗的青年偏着头,不肯退却,半张脸都浸在黑中,像是在隐忍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实在冷清。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谁又能知道今后的路呢。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心迹十年心。

江泽离很快了解到这是容阴做的事,而姚羡也很快安排到薛省身边,背身回头,经历过了其实他明白了当年的父亲,可是他棋局已下,绝无收尾的可能。

往后几年,事情按照正常发展,硕大的宗门一个个倒下,江家重建,曾经的故友意气风发也随着宗门轰然倒塌。祖父死了,聒碎去找过一次阿省,但是回来之后更不爱说话了,选择了闭关。上修界人人自危,后来宋家向尤家发出求救,尤家人在宋家欠了人情,聒碎出关了,妹妹也死了……

江泽离忽然觉得做这些没有太多的意思,名誉嘛?他从前做江泽离的时候就有诸多的名誉,可做江家主他什么都没有,唯一的亲人死了,朋友心如死灰,聒碎更是……

心里好像有一团乱麻,早就已经理不清了。他去屈家边境看了屈明潇,当年策马扬鞭的少年一脸死寂,妖境边境苦寒,风沙将他的脸吹得苍老,明明是而立之年的年纪却已经行如枯木,看到他来,还是吩咐女儿抱着一壶烈酒过来。

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眉眼很英气长得像屈明潇,边抱边说,“父亲别喝这么多酒,只准喝一坛!”

“好了,小管家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江叔叔,是父亲最好的朋友。”

江泽离内心一怔,最好的朋友嘛……

小女孩看着眼前的男子,款款温柔,俊美从容,脱口而出,“神仙哥哥!”

江泽离扑哧一笑,“差辈分了哦,叫叔叔。”卸下腰间的玉佩,算是见面礼。小女孩新奇地玩弄两下,看了眼江泽离再看了眼自家老爹,有些嫌弃,屈明潇更是打了她的屁股,“回屋去,看脸的死丫头!”

小女孩朝着自家爹爹做了个鬼脸。

屈明潇眼里有慈爱和笑意,对江泽离说,“矜远,小娃娃很有趣吧,对了你什么时候成亲?嗯,问的不对,可有心悦之人?”

江泽离摇了摇头,“并无,最近没什么心思。”

屈明潇虽远在边境但是好友的事他是有所听闻的,他没有去安慰,正如当年江泽离没有安慰他一样,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两人对酒碰杯,唯有大口畅饮,才解心中忧愁,荒唐一时,又捡起明天过活。屈明潇就是这样过活的,两人酩酊大醉,还是下人将他们擡了进去。

屈明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泽离已经走了,留下几坛棠梨酒和一盒醒酒丹药

后来,后来,江泽离觉得自己太疲惫了,连话都不太想说,又或许是他性子太好支撑了他说完了这些话,后来……宋家被灭,阿省也死了。

他想起那个的光景,昔日他教导得面上笑容的男子,扯开了面具落出冷冰的内相来,脖子上还留着大量鲜血,不是利器所伤,更像是人牙齿厮咬。江泽离脑海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啮臂为盟况且是手臂,何况是脆弱致命的脖颈呢?坊间传闻若是有亲之人狠狠咬在对方脖子上有续前缘或者再一面的机会。

明明是大仇得报,但是他却看见了男子心里有了一条裂缝,尤怜依旧用着年少时的发带,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但是江泽离却觉得他内心越来越枯索了,心中的夏,反复枯索,进入一场冬,终于死亡。

江泽离知道阿省就葬在妹妹不远处,尤怜不说,他也便没问,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看见内心的裂痕越来越大,直到他给薛省立坟建冢,就连墓上些什么他都不知道如何书写。薛省这个人太招人恨了,上修界人人提到他几乎都是喊打喊杀,最后他也不知道写了什么,说实话他有点不太敢面对。

每年,尤怜都会去祭拜,不是谷雨纷纷的清明,而是飘着大学的天,每次去也不带纸钱就带着糕点。江泽离就这样看着他,明明这世上他们是最亲的人了,可是他却觉得和这个弟弟渐行渐远。他也看见他内心的裂痕已经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程度,轻轻一碰就能碎掉的程度。

很快这个节点来了,灵安山和神开站了,灵安山创立了灵界。彷佛一切都拨云见日,又是一个冬天尤怜祭拜完回来,这是大战后尤怜第一次来找他,只问了一句话,“兄长,你后悔嘛?”

事已至今,哪说得上后悔二字,从前明明一个眼神就能的兄弟形如陌路,倒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江泽离也终于看见,那条一开始只有一条小裂缝的心越来越碎,到现在轰然崩塌,眼前这个人从内由外地碎掉了。

他挪开了眼,低头看向自己的,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后来,他再没来尤家,尤怜也陷入了闭关,退了出家主之位,新任家主是尤清仁带上来的人,尤怜亲自看过的,闭关出来之后他去了很多地方,更多地是下修界,中妖界,更甚得是寻什么招魂的秘法。

那时候江泽离涌出强烈的渴望,他得去见一见这位弟弟,哪怕是不说话也是极好的,他说不上这种情绪,只是觉得要见上一面。

可是他却始终没有见到,上下三界就像消失了这个人一样,他脑中关于尤怜的记忆越来越模糊,直到他已经记不清尤怜的脸,他依旧没有见到。

而尤怜谁也没有告诉,他从梦境中一跌而下,他要救那明媚如朝阳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