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40《市井怪谈录》(第2页)
周复讲到此处,指尖在桌上划出一道水痕:“列位看官,这松江府的漕河直通东海,每年落水生亡的人不计其数,可谁见过大活人能站在船头说话?柳船工虽胆大,此时也觉后颈发凉,正要划船逃走,那女子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那手冰凉刺骨,像浸了三冬的河水。”
茶客们听得入神,有个小伙计端着茶壶过来续水,手一抖,竟把开水泼在袖口上,疼得直吸气。周复笑着摆摆手,接着说。原来那女子自称姓苏,家住漕河下游的苏家巷,去年中秋随丈夫去城隍庙进香,不想归途遇着暴雨,丈夫失足落水,她去拉时也被卷入漩涡。“她说自己的金簪子是婆婆给的嫁妆,坠着颗东珠,落水时被水草缠住,求柳船工帮她寻回来。第二日,柳船工按她指的位置下水,果然在河底淤泥里摸到了金簪,簪头还缠着几缕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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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里本应结束,不想三日后,柳船工路过苏家巷,竟听见巷口的王媒婆与人闲聊,说苏家娘子去年就殁了,尸首至今没寻着。“他心里一惊,拿着金簪去敲苏家的门,开门的正是那女子的婆婆。老人一见金簪就哭出声,说这是她儿媳的贴身之物,儿媳落水后,儿子也一病不起,如今只剩半口气了。” 周复忽然停住,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客们急得直催。他放下茶盏,目光幽幽:“列位可知那女子为何滞留人间?原来她死后,魂魄见丈夫病重,便每日夜里去城隍庙求签,可城隍庙的门槛高,野鬼进不得,她就抱着河灯在水上漂了七七四十九日。柳船工帮她寻回金簪后,她托梦给丈夫,说‘妾身已向河神借了半日阳寿,明日卯时,可在老槐树下相见’。”
说到这里,周复的声音轻了些:“第二日卯时,苏家男人撑着病体到了老槐树,只见树下站着那女子,手里捧着碗热粥。她喂丈夫喝了粥,说‘这是用阳间米煮的,喝了病就好了’,说完便化作一阵水雾。后来苏家男人的病果然好了,再去河边祭拜时,总见水面漂着几盏小灯,灯芯都是暖黄色的——想来那苏娘子,终究是放心不下心上人啊。”
三、城隍庙夜话
不知不觉,日头已偏西,茶楼里盏起了灯。周复正欲收惊堂木,忽见楼梯口转上个人来,是个戴斗笠的老者,腰间挂着个铜铃,走起路来叮当响。老者径直走到周复桌前,沉声道:“小哥可曾听说过南京城隍庙的‘判笔借寿’?”
周复眼中一亮,忙起身让座:“老伯请坐,在下正欲听您讲讲这等奇事。”老者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目光却如炬:“弘治年间,我在南京做货郎,常宿在城隍庙的偏殿。有夜子时,忽听得正殿传来争吵声,我从门缝里望去,只见判官握着生死笔,与个青衫书生争得面红耳赤。”
那书生跪在蒲团上,头叩得山响:“大人,我娘才五十岁,生平未做过恶事,为何要遭此横祸?”判官将生死簿往桌上一拍:“阳寿天定,岂是你能强求?”书生却不肯起身:“若大人不肯改簿,小人愿以十年阳寿换我娘三年光阴!”
周复听得入神,老者继续道:“正僵持间,城隍爷从后殿出来,竟抬手拍了拍书生的肩:‘难得你一片孝心,且容我等破例一次。’说着便让判官取来朱砂笔,在生死簿上圈了又圈。书生大喜,正要谢恩,城隍爷却叹了口气:‘阳寿可借,因果难消,你需在这城隍庙守香三年,每日为枉死之人超度,方可抵消这改命之过。’”
老者说到此处,从袖中摸出个旧铜铃:“后来我才知道,那书生是应天府的秀才,姓陈。他娘得了急症,药石无灵,他便夜夜来城隍庙求告。守香三年间,他白天读书,夜里替人写超度文,竟真让他娘多活了三年。第三年冬至,他娘无疾而终,他却在守灵时看见城隍爷的皂隶来接他,说‘借寿之期已到,该去阴司销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