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零二秒 作品

明朝那些事48《靖难之役鬼兵助战》(第2页)

“先生上次借的阴兵,不是大胜而归么?”燕王的声音带着不耐,帐内传来茶盏磕在案上的脆响,“为何这次……”

“白沟河的阴兵,是五代旧军,与咱们无冤无仇。”僧人叹气,声音里多了几分沙哑,“可济南城下,埋的是咱们燕军去年在德州、沧州战死的弟兄,还有当地被牵连的百姓。怨气太重,阴兵难驯啊——就像烈马被抽了筋,虽能拉车,却迟早要反噬。”

陈狗剩打了个寒颤,木桶里的姜汤晃出几滴,落在地上竟滋滋作响,腾起白烟。原来阴兵不是随便能借的,那些在白沟河见过的面孔,王二哥、张老三、还有总偷他炊饼的李麻子,是不是都被困在那支军队里,魂灵被往生咒钉在兵器上,永世不得超生?

三天后,怪事更盛。有弟兄半夜看见营外有女子梳头,月光下乌发垂地,走近才发现是具骷髅,脊椎骨一节节垂在地上当凳子,梳齿间卡着几缕干枯的黄发;马厩里战马集体发疯,红着眼咬死三个马夫,剖开肚子发现胃里全是坟头土,马舌上还刻着歪扭的“冤”字。姚广孝带着和尚在大营周围念经,袈裟上缝满符纸,可每当月亮升到头顶,西北乱葬岗就传来兵器碰撞声,叮叮当当,像有人在深夜打制铠甲。

“狗剩,跟我去趟乱葬岗。”老百户拍他肩膀,手里攥着半串佛珠,佛头处的红漆已剥落,露出底下刻的往生咒,“姚少师说,要取些‘引魂沙’。”

二人摸黑进坟地,露水打湿的草鞋踩在坟包上,传来类似嚼软骨的声响。老百户举松明火把,火光照见新坟林立,木牌上写着“燕军某部某某之墓”,有的连名字都没有,只画个白圈,圈外歪歪扭扭刻着“通州卫”“德州所”等地名。走到坟地中央,忽闻“哗啦”一声,土层里翻出个铁盒,里面装着灰白色的沙子,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微光,细看能发现沙粒间裹着细碎的指甲片和头发丝。

“快装袋里!”老百户话音未落,周围墓碑突然摇晃。陈狗剩看见坟包浮土在动,像有无数只手在下面扒土,草根处渗出黑褐色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腐尸味。最左边新坟“轰”地炸开,跳出个浑身是血的士兵,盔甲上“燕”字旗烂成布条,手里长枪还滴着水——那是上个月在护城河淹死的弟兄,下葬时连全尸都没有,只捞到半片带着刀伤的甲胄。

“老百姓……”陈狗剩喉咙发紧,手摸向腰间的刀,掌心全是汗。

“别慌,是咱们的弟兄。”老百户声音发颤,却还是往前走了一步,腰间佩刀已出鞘三寸,“兄弟,你认得我吗?我是通州卫的张麻子,咱们在德州城喝过通州老窖,你说等打完仗要回家娶邻村的秀兰……”

那士兵抬头,眼窝里空空洞洞,本该是眼珠的地方鼓着两个血泡,突然开口,声音像破风箱:“回家……秀兰……”话未说完,长枪已刺向老百户心口。陈狗剩本能挥刀,刀刃砍在士兵脖子上,却像砍进腐坏的南瓜,黑血喷涌而出,带着蛆虫和碎骨渣。老百户趁机踹翻铁盒,引魂沙撒在士兵身上,他发出尖啸,身体迅速萎缩,化作一堆白骨倒在地上,骨殖间还夹着半片绣着并蒂莲的衣角,正是秀兰托陈狗剩带给那弟兄的定情信物。

二人连滚带爬逃回大营,身后乱葬岗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像千万个声音在同时喊“冤”。天亮时,姚广孝看着他们带回来的半袋引魂沙,指尖捻起沙粒,沙粒竟在掌心蠕动,化作细小的人脸,张着嘴无声哭喊。“怨气太重,阴兵要反了。”僧人低语,“当年在白沟河,是借了后周将士的怨气;如今在济南,借的却是咱们自己人的怨气——刀刃向内,必见血光。”

当夜,燕军大营遭到前所未有的袭击。那些从坟里爬出来的阴兵,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肚子破开流着肠子,却举着生锈的兵器,见人就砍。他们不怕刀枪,陈狗剩亲眼看见弟兄砍断阴兵的胳膊,断肢却像活物般继续爬行,抓住人脚踝就啃。更骇人的是,阴兵们边杀边喊“回家”“报仇”,声音含混不清,却让听见的人眼眶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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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狗剩躲在粮草车里,透过缝隙看见姚广孝站在中军帐前,手里握着串骷髅头念珠,大声念着经文,可阴兵们根本不理他,径直往帐里冲。千钧一发之际,燕王带着亲卫杀了出来,他骑的乌骓马踏过阴兵时,地上留下焦黑蹄印——原来姚广孝早在燕王甲胄刻了往生咒,每道咒文都用燕军弟兄的血混着朱砂写成。 燕王挥刀砍倒几个阴兵,突然勒住马缰绳,高声喊道:“弟兄们!你们跟着本王起兵,为的是清君侧、安天下!如今大业未成,若困在这坟堆里做孤魂野鬼,九泉之下如何见列祖列宗?待天下平定,本王必建忠烈祠,让你们的英名世代传颂!”

阴兵们的动作顿了顿。最前面的,正是陈狗剩在白沟河见过的王二哥,他胸口插着的半截箭还在滴血,却转身对身后阴兵摆摆手。一时间,乱葬岗响起低低的啜泣,像秋风吹过麦田。阴兵们一个接一个跪下,有的化作青烟消散,有的则变成一堆破旧的兵器,刀柄上还刻着弟兄们的名字。陈狗剩看见王二哥冲他笑了笑,那笑容终于不再僵硬,带着解脱的释然,随后便如晨雾般消失,只留下他熟悉的那半块玉佩,完好无损地躺在草地上。

天亮后,济南城的围解了。铁铉站在城楼上,看着燕军撤退的队伍,大概不知道,昨夜那一场混战,比任何攻城器械都可怕——自己人杀自己人,才是最让人胆寒的。陈狗剩骑在马上回望济南城,城墙上的太祖画像被晨雾笼罩,画像上的朱元璋仿佛也在皱眉,眼角的皱纹里,似乎藏着无数冤魂的影子。

建文四年六月,燕军打到浦子口。长江近在眼前,过了江就是应天府,可南军最后一道防线固若金汤。盛庸带着二十万水师,战船绵延百里,桅杆如林,把江面封得严严实实,连江鸟都难以飞过。

更诡异的是,连续三夜,江面上出现鬼市。一到子时,无数灯笼亮起,红的、白的、蓝的,挂在桅杆上随风摇曳,能听见有人叫卖“酒来——”“炊饼——”,可划船凑近,船上都是穿前朝盔甲的士兵,甲板上摆着骷髅头当货物,有的骷髅头眼窝里还插着金钗,显然是从墓里盗来的陪葬品。有弟兄贪杯,划船过去买酒,第二天尸体漂在江面,嘴角还沾着黑色液体,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炊饼,饼上印着个骷髅头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