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零二秒 作品

明朝那些事54《桃花庵诗谜》(第2页)

暮色漫进桃林时,两人用小刀在老桃树干上刻诗。唐伯虎刻“桃花坞里桃花庵”,苏桃接着刻“桃花庵里桃花仙”,刀刃划过树皮的声音像春蚕吃叶。刻到“仙种桃花换酒钱”时,她忽然抬头:“公子可知,桃花酒要埋在桃树下,等花瓣落进酒坛,才算是得了花魂。”月光从枝桠间漏下来,在她睫毛上投下蝶翼般的影,他忽然觉得,满树桃花都不及她眼尾那抹笑明媚。

冬至那夜,苏州下了场十年不遇的大雪。唐伯虎抱着新画的《踏雪寻梅图》往绣巷赶,远远就见苏桃家朱漆大门挂着封条,铜锁上结着冰棱。隔壁王婆搓着冻红的手:“苏老爷半月前被官府带走了,说是通敌,苏姑娘跟着去了南京,走时连院角的桃树都没顾上搬。”

他翻墙入院,靴底踩得积雪咯吱响。西厢房的窗台上,青瓷笔洗里结着冰,墨锭冻在中间像块黑琥珀,砚台旁压着张诗稿,边角被风雪打湿,字迹晕开成浅灰:“冬至雪压桃枝低,尺素难传雁字稀。若问归期何处在,且看桃花再绽时。”最后一句的“绽”字,末笔拖出长长的尾巴,像滴在纸上的泪。

妆匣开着条缝,那支银桃花簪躺在里面,簪头的玛瑙上沾着点朱砂,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推开雕花窗,院角的小桃树被雪压弯了枝,枝头挂着冰棱,在月光下像串碎钻——她曾说过,等冬天过去,要教他用桃花瓣染胭脂,说胭脂里掺了桃花,能留住春日的颜色。

此后三年,唐伯虎的脚步踏遍江南。春日在杭州孤山,见有人在石壁题“人面桃花相映红”,字迹端正却少了苏桃笔下的清劲,他盯着“桃”字的撇画,忽然想起她刻在桃树上的刀痕;夏日到扬州,盐商宴会上有歌姬唱“桃花流水窅然去”,他盯着歌姬鬓边的桃形金钗出了神,直到祝枝山拍他肩膀:“贤弟莫不是被桃花勾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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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清明,他在金陵秦淮河画舫上,见个唱曲姑娘鬓边别着支银桃花簪。“这簪子哪里来的?”他猛地抓住姑娘的手,惊得对方茶盏差点翻了。姑娘怯生生道:“去年在朱雀桥旧货摊买的,卖主说……说是位官家小姐的遗物。” 遗物二字像冰锥刺心。他连夜找到桥洞下的老货郎,老人从木箱底翻出半幅残卷,三枝桃花用淡墨勾着,边缘题“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苏桃”二字被墨涂了大半,却仍能辨出笔锋。“半年前有个戴斗笠的姑娘卖的,”货郎眯着眼,“手腕上戴着银镯,走路叮当响,倒像带着条小河。”

谷雨那天,桃花坞的野桃开始结青果。唐伯虎坐在桃花庵里,对着满墙桃花图出神,忽听墙外传来轻笑:“公子的桃花,怎的都画成单瓣?莫不是在等某朵重瓣的开?”

他抬头,见苏桃站在门口,鬓边还是那支白桃花,只是眼角添了细痕,像春风吹皱的湖面。她腕上银镯叮当响,竹篮里装着桃花酥,香气混着青瓷酒壶的冷香:“让公子久等了……这三年……”声音突然哽住,她低头看着脚边的桃花瓣,瓣上还沾着新雨。

“为何不辞而别?”他抓住她的手,触到掌心的薄茧,比记忆中粗糙些,“那首‘桃花再绽时’,我数着桃枝发了三次芽。”苏桃抬头,眼里有水光:“父亲替人顶罪,被流放辽东,上个月才平反……怕连累你,只能……”她从篮底取出锦囊,里面是晒干的桃花瓣,还有张冻得发脆的纸,“在辽东时写的,每首诗里都藏着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