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71《大鼠》
列位看官,今儿个咱要讲的,是明朝万历年间,发生在直隶永平府永安县的一桩奇事。这事关大鼠作祟,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们谈鼠色变,连县太爷都愁得白了头。您且搬个板凳,沏壶浓茶,听我慢慢道来。 永安县地处燕山南麓,滦河之畔,虽不算富庶,却也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万历二十三年秋,一场罕见的暴雨连下七日,滦河决堤,冲毁了大片良田。待水退去,地里的庄稼十不存一,仓廪空虚的百姓们只能挖野菜、煮树皮充饥。谁能料到,这涝灾过后,竟引出了一场更大的灾祸。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城西豆腐巷的张老汉。他家祖祖辈辈做豆腐,虽说日子清苦,却也能勉强糊口。涝灾后第三日,张老汉起个大早磨豆子,刚掀开缸盖,就见黑影一闪,一只碗口大的老鼠蹿了出来,后腿直立,两只前爪竟似人手般挥舞,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盯着他。张老汉当场吓瘫在地,待回过神来,那老鼠早已没了踪影,缸里的豆子却少了小半斗。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纷纷发现家中粮囤遭了殃。起初只是零星几只老鼠偷粮,可没过多久,鼠群竟成了气候。它们不怕猫犬,不惧人烟,白日里大摇大摆地在街巷横行,见人便龇牙嘶吼,夜间更是成群结队撞门咬窗,直把人折腾得寝食难安。更有那体弱的老人孩童,被老鼠咬伤手脚,伤口溃烂流脓,竟有三五人不治身亡。
县衙前的鸣冤鼓日日被敲响,知县李大人急得团团转。这李大人名叫李承恩,年方四十,刚到任半年,本想做些造福百姓的实事,不想先遇上涝灾,又来鼠患。他差人贴出告示,悬赏捕鼠:“凡能除鼠患者,赏银百两,良田十亩。”可告示贴出三日,竟无人揭榜。一来这老鼠实在凶悍,寻常捕鼠人根本近不得身;二来百姓们私下里传言,这鼠群怕是有“鼠王”作祟,寻常手段治不得。
却说城南槐树胡同,住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汉,姓王名顺,排行老九,人称“王九爷”。王九爷年轻时是这永平府有名的捕鼠能手,祖上三代都吃这碗饭,传下一套独门捕鼠技法。只是十年前,王九爷的独子王大虎在捕鼠时遭鼠群围攻,被咬断喉咙而死,老伴儿受不得刺激,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只留下个小孙女巧儿与他相依为命。自那以后,王九爷便金盆洗手,不再碰捕鼠的营生。
这日晌午,巧儿从学堂回来,小脸冻得通红:“爷爷,今儿个先生说,城西的虎娃被老鼠咬了腿,怕是活不成了。”王九爷正在灶前熬野菜粥,手猛地一抖,木勺碰得锅沿叮当响。他望着墙上挂着的捕鼠夹、驱鼠香,眼神渐渐变得深沉。十年前的场景如潮水般涌来:大虎浑身是血倒在街角,老鼠们竟似有灵性般,咬断他的喉咙后才四散而去,那领头的老鼠,正是一双通红的眼睛,比寻常老鼠大上一倍。
“爷爷?”巧儿见爷爷发愣,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您是不是又想爹爹和奶奶了?”王九爷回过神,摸了摸巧儿的头,叹了口气:“巧儿啊,你可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老鼠,而是人心对灾祸的畏惧。”巧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指着窗外道:“爷爷您看,那不是县衙的李捕头吗?”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李捕头领着两个衙役闯了进来:“王九爷,您就别躲了!如今全县百姓都在受难,您当年连滦河里的蛟龙都敢斗,还怕这几只老鼠?”王九爷皱眉道:“李捕头说笑了,我不过是个过气的老卒,如今连碗热粥都熬不利索,哪还能捕鼠?”李捕头急了:“您就别推脱了!李大人说了,只要您肯出山,赏银加倍,还保巧儿以后进县学读书!”
巧儿眼睛一亮:“爷爷,我想去县学!”王九爷看着孙女期待的眼神,心中一软。再想起儿子惨死的场景,想起这些年百姓们对他“丧子懦夫”的指指点点,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心头:“好!我王九爷就再管这闲事一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要按我的法子来,谁也不许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