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鬼童指路
北宋仁宗庆历年间,京东路济州地界有个叫柳泉铺的小村落,村西头住着个叫王二的脚夫。这王二三十出头,生得五大三粗,一双草鞋常年沾着泥,肩上那根枣木扁担被磨得油光锃亮,却总在月黑风高的夜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气。
那年头世道不算太平,澶渊之盟虽换了些安稳,可地方上盗匪仍多,尤其是济州往郓州去的那条官道,穿越大野泽边缘,芦苇荡深不见底,别说夜里,就是白日里也少有人敢独行。王二凭着一身蛮力和几分机灵,专接那些非走夜路不可的活计,赚的是旁人不敢挣的辛苦钱,只是每逢趟过那片叫“迷魂洼”的沼泽地,总免不了要往路边的老槐树下丢几个铜板,嘴里念念有词。
这年秋里,济州城里的绸缎商张大户托王二送一批货去郓州,说是给女儿做嫁妆的蜀锦,定要三日内送到。王二掐着日子算,头天就得赶到沼泽那边的陈家集歇脚,不然误了时辰,别说工钱,怕是连命都得赔进去。
起程那天傍晚,天阴得像块浸了墨的破布,风里卷着湿冷的潮气。王二挑着沉甸甸的绸缎担子,刚出柳泉铺,就见村口的老猎户李老爹蹲在石头上抽旱烟,烟杆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二小子,今儿这天头,怕是要落黑雨。”李老爹磕了磕烟灰,浑浊的眼睛盯着西边的乌云,“迷魂洼那边,这几日不太平。”
王二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老爹放心,我走了七八年,闭着眼都能摸到陈家集。”
“不是路的事。”李老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声音压得低了,“前儿个邻村的刘三,说在沼泽边见着个穿红袄的小童,黑灯瞎火地在路边哭,问他啥,就说‘往这边走’。刘三那愣头青跟着走了半里地,回头再看,那小童没了影,脚下竟是片烂泥塘,再往前一步就陷进去了。”
王二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扁担似乎沉了些。他走夜路这些年,听过的邪乎事不少,可“红袄小童”这说法,还是头一回听说。
“许是刘三看花了眼,夜里风高,树影晃着像人影。”王二硬着头皮说,脚下却加快了步子。
李老爹在身后喊:“要是真遇着了,别应声,往有光亮的地方跑!那老槐树下的铜板,多丢几个!”
王二没回头,只闷闷地应了声。秋风吹过路边的庄稼地,高粱杆子摇得哗哗响,像是有无数人在身后窃窃私语。
走到日头擦黑,果然下起了雨,不大,却黏糊糊的,打在脸上像抹了层油。王二披上粗麻布雨衣,挑着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官道上的泥被踩得稀烂,每走一步都要费上三分力气。
过了落马坡,就该进迷魂洼的地界了。这里的路渐渐窄了,两旁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风穿过芦苇荡,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着像孩子哭。王二掏出火折子,吹亮了挂在扁担头上的灯笼,昏黄的光打在湿滑的泥路上,只能照见眼前三尺远的地方。
他心里记着李老爹的话,眼睛瞪得溜圆,耳朵也支棱着,连自己粗重的喘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灯笼里的蜡烛烧了过半,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雨打芦苇的沙沙声,还有自己挑着担子的吱呀声。
就在这时,风里好像掺了点别的动静,细细嫩嫩的,像是有个娃娃在哭。
王二的脚猛地顿住,脊梁骨上瞬间爬满了寒意。他屏住呼吸侧耳听,那哭声断断续续的,就在左边的芦苇荡里,不远不近,听得人心里发紧。
“谁?”王二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沼泽边荡开,又被风吹了回来,显得格外单薄。
哭声停了。
王二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扁担。他想往前走,脚却像被钉住了似的。过了片刻,那哭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近了些,还带着点委屈,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
“是哪个村里的娃?迷路了?”王二试探着问,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小童?
哭声又停了。紧接着,芦苇丛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里面钻了出来,就站在路边,离着王二不过七八步远。
王二举起灯笼往前照,手忍不住发起抖来。那黑影果然是个小童,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发髻,身上穿着件红得发黑的小袄,领口袖口都磨破了边。雨打在他脸上,却不见有水滴滚落,那张脸白得像纸,眼睛黑洞洞的,直勾勾地盯着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