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棺材成精
庆元年间临安城外有个叫瓦子巷的地方,巷尾住着个棺材铺老板,姓王,大伙儿都叫他王木匠。这王木匠五十来岁,左手无名指缺了半截,据说是年轻时刨木头走神,被锛子削掉的,打那以后他总说,做棺材的人,手上得留点儿疤,才能镇住邪祟。
那年头兵荒马乱的,棺材铺的生意倒比绸缎庄还稳当。王木匠的铺子后院堆着十几口现成的棺材,有上好的楠木,也有普通的杉木,最里头那口黑黢黢的,看着就有些年头,木头上的漆裂得像老太太脸上的皱纹。这口棺材是前清传下来的,木料是罕见的阴沉木,据说埋在江底几百年,挖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水腥气。王木匠他爹临终前嘱咐,这口棺材不能卖,得留着镇铺子,说里头锁着东西。
王木匠有个徒弟,叫阿福,十五岁上就来铺子里当学徒,如今也二十出头了。这后生老实巴交的,就是胆子小,夜里看铺子总要点着两盏油灯,一有风吹草动就攥着斧头直哆嗦。
入秋那天,瓦子巷西头的张屠户没了。张屠户生前杀了一辈子猪,临死前还瞪着眼说要再杀头肥猪,结果一口气没上来,就那么去了。他婆娘哭天抢地的,跑到棺材铺来,指定要那口最厚实的楠木棺材。王木匠掐着指头算了算,说张屠户属虎,楠木性烈,怕是镇不住,不如换口杉木的。张屠户婆娘不依,叉着腰骂了半晌,说王木匠是想把好棺材留着给自己用。王木匠没法子,叹着气让阿福把楠木棺材刷上桐油,连夜送去。
那天夜里就出了怪事。
阿福送完棺材回来,已是三更天。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着落叶打旋儿,呜呜咽咽的像哭。他刚推开铺子门,就听见后院“咚”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阿福心里一紧,摸出墙根的柴刀,哆哆嗦嗦地往后院走。
后院的月光惨白惨白的,十几口棺材整整齐齐地码着,影子拉得老长,看着像一排排站着的人。阿福挨着个儿看过去,都好好的,直到瞧见最里头那口阴沉木棺材——棺材盖竟然裂开了条缝,缝里黑沉沉的,像是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谁?”阿福嗓子发紧,柴刀攥得更紧了,“是王师傅吗?”
没人应。只有风刮过棺材板的声音,沙沙的,像是有人在磨牙。阿福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借着月光仔细瞧,那裂缝里好像有东西在动,黑糊糊的,像一团头发。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王木匠说过,这阴沉木棺材里锁着东西,难不成是……
正想着,那裂缝突然“咔吧”一声变大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带着股河泥的腥味儿。阿福吓得腿一软,柴刀“哐当”掉在地上,转身就往屋里跑,连滚带爬地闩上门,背靠着门板直喘气,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第二天一早,王木匠来铺子,见阿福眼下乌青,脸色发白,就问他咋了。阿福哆哆嗦嗦地把夜里的事儿说了,王木匠眉头一皱,抄起斧头就往后院走。到了那口阴沉木棺材跟前,他蹲下来瞅了半天,又伸手摸了摸裂缝,回头对阿福说:“瞎咋呼啥,是木头热胀冷缩裂了缝,这阴沉木在水里泡久了,见了干风就容易裂。”
阿福将信将疑,可王木匠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纠结。王木匠找了些糯米浆混着桐油,仔仔细细把裂缝糊上,又用铁钉子沿着缝敲了一圈,说这样就结实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成想过了三天,瓦子巷又出了乱子。
那天清晨,有人发现张屠户的坟让人刨了。坟头土被翻得乱七八糟,棺材盖扔在一边,里头空荡荡的,连寿衣都没剩下。张屠户婆娘哭得死去活来,说肯定是遭了盗墓贼,可那楠木棺材厚重得很,俩壮汉都未必抬得动,谁能把棺材盖撬开,还把人给弄走了?
官府来了人,查了半天也没头绪。王木匠听说这事儿,蹲在铺子门口抽着旱烟,眉头皱得像个疙瘩。阿福在一旁收拾刨花,忍不住说:“师傅,你说张屠户……会不会是自己爬出来了?”
王木匠“呸”了一声,吐掉烟蒂:“胡说八道!人都死透了,咋爬?”话虽这么说,他眼神却飘向了后院,那口阴沉木棺材静静地立在那儿,像个沉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