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被人欺负的可怜炮灰十三
芒种过后,暖房里的向日葵开始拔节。最粗壮的那株已经高过暖房的木架,金黄的花盘沉甸甸地低着头,像是在打量满地乱窜的小向阳。他刚学会说“花”这个字,整天追着蝴蝶往花田里钻,白胖的脚丫踩在松软的泥土里,留下一串串歪歪扭扭的小脚印。苏瑶怕他被花茎扎到,缝了双绣着向日葵的软底鞋,可小家伙总趁人不注意就蹬掉,光着脚在田埂上跑得欢。
林墨在花田边搭了圈木栅栏,刷成明黄色,远远望去像给花田系了条丝带。张奶奶抱着针线筐坐在栅栏下,手里的虎头鞋快绣好了,鞋头的老虎眼睛用的是红籽向日葵的籽,黑亮黑亮的。“当年思年他爸总说,孩子穿鞋得接地气,”她纳着鞋底念叨,“你看向阳,光脚踩泥里笑得更欢,果然随根。”王大爷举着相机凑过来,镜头对准鞋面上扑闪的流苏:“这得拍下来,放进咱们花田的故事集里。”
江思年整理储藏室时,翻出个蒙着灰的搪瓷缸。缸身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字,边缘磕掉了块瓷。父亲看见时突然停下浇水的动作:“这是你妈当年的奖品,车间里评先进得的。”他接过搪瓷缸摩挲半天,忽然往里面舀了勺清水:“那时候她总用这缸子泡向日葵茶,说喝着比蜜甜。”江思年低头看着缸底的茶渍,像片缩小的向日葵田,突然明白有些东西就算掉了瓷,也照样能盛得住岁月。
夏至那天的暴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暖房玻璃上,噼啪作响。林墨冒雨加固栅栏时,发现有株新苗被风吹倒了,赶紧连根抱起往暖房跑。苏瑶正给老人们煮姜茶,看见他浑身湿透抱着花苗进来,笑着递过毛巾:“这苗跟向阳似的,经不得风雨。”李爷爷放下二胡,往火塘里添了块柴:“植物跟人一样,看着娇弱,扎了根就韧着呢。”话音刚落,窗外的雨就小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暖房的玻璃上顿时挂起道彩虹。
雨后的花田格外热闹。蜗牛背着壳在向日葵叶上爬,露珠顺着花盘滚落,砸在土里溅起小水花。小向阳蹲在田埂上看蚂蚁搬家,手里攥着半块向日葵饼干。白猫蹲在他旁边,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他的脚背。王大爷举着相机拍个不停,忽然对着远处喊:“老林,快来!你看这猫和娃,姿势都一样!”林墨跑过去时,正好看见儿子把饼干递到猫嘴边,白猫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张奶奶的薰衣草香囊终于绣完了。三十六个香囊串成串,挂在凉亭的横梁上,风一吹就飘起紫色的香雾。“每个香囊里都塞了向日葵籽,”她指着香囊上的针脚,“老辈人说,这样能留住太阳的味道。”李爷爷拿起个闻了闻,突然拉起《茉莉花》的调子,香囊上的流苏随着旋律轻轻摇晃,像串紫色的音符。江思年给父亲泡茶时,发现茶杯里飘着片薰衣草花瓣,喝进嘴里竟带着点向日葵的清甜。
入伏那天,合作社的老社员们又来了。周爷爷拄着拐杖在花田里走了两圈,指着红籽向日葵说:“这品种比当年改良过的更精神,你妈要是看见,准得拉着我比产量。”他从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泛黄的奖状:“这是1978年评的‘种粮能手’,你妈非要跟我换着看,结果给折出了印子。”江思年接过奖状时,发现边角处有个小小的向日葵涂鸦,想必是母亲当年画的。
傍晚在凉亭里摆宴席,老人们围着石桌坐。林墨端上刚炸好的向日葵花饼,苏瑶给每个人的碗里盛了勺薰衣草粥。张奶奶给小向阳喂饼时,突然指着天边的晚霞说:“快看,像不像你妈日记里画的花田?”大家都抬头望去,火烧云铺满天空,红的黄的紫的搅在一起,真像片无边无际的向日葵田。父亲往周爷爷杯里倒酒时,声音有些发颤:“她总说,好风景得跟对的人看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