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船清梦等星河 作品

第74章 番外(一)(第2页)

他在想,长安,你一定要记得许下的诺言,要让朕看到盛世。

骤然间,风起雨落,景佑帝一个恍惚,就又回到了宫中。

太和殿有钟鼓声响起,新帝正在登基。

景佑帝飞快的掠去,却硬生生停在了太和殿的上空,那不是长安,新帝不是他属意的继承人长安。

景佑帝大骇,以为长安被逼宫了,于是绕着宫中来回找了无数遍,却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不对,不对,景佑帝听到打扫的宫人在说话,他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劲。

他驾崩于景佑五十七年,做了五十七年的帝王,怎么会只在位四十一年呢。

还有,新帝怎么可能是他指定的赵治平,这人两度被送出宫去,就是在表明自己不中意他,更不要提在确认长安之后,就更防范此人了。

景佑帝大感困惑,却无人能为他解疑,只能日复一日的困在宫里。

他将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长安的踪迹,心如死灰。

甚至在看到赵治平为了追封他生父,同朝臣们争议之时,景佑帝都心无波澜,毫不生气。

他想到了长安说过,让侄子继承皇位,小心人家把他挪出去,再追封人家亲爹。

想到此,景佑帝想哭又想笑,笑是因为长安的聪慧,哭则是因为他找不到长安了。

他的长安,那个眼睛里充满着野心和自信,信誓旦旦说着要让老百姓都吃饱穿暖,要让武将见白头,文臣知实事,儿童皆有所学,孤寡皆有所依的长安,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

景佑帝看着新帝继位后,追封皇室宗亲,其中就有他的女儿安国公主,卒于景佑三十九年。

他看着那块牌位,泪如雨下心如刀割。

他不是个好父亲,哪怕他早知道长安不是安国,却也没有处置她,甚至还将这万里江山托付于她。

早在长安收复了幽云十六州后,景佑帝就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派了内卫去查探安国公主出嫁后的一切,将公主从与驸马翻脸后的种种过往都查了个清楚,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最终不得不承认,长安不是他的女儿。

景佑帝请了相国寺的大师进宫,问世间是否真有借尸还魂或起死回生之事。

大师慈眉善目,双手合十:“草木一秋,人活一世,其性其魂,皆有其源,缘起缘灭,自有因果。”

“世间至亲,非唯血脉,大道同行,亦可为至亲。”

大道同行,亦可为至亲。

景佑帝默念这句话,如迷雾尽散,天光乍开。

大师出宫时,带着圣人亲手书写的祭文,将其供在佛前,祈愿逝者来世顺遂平安。

景佑帝一如既往的信任长安,教她如何与朝臣周旋,如何弹压百官,如何压制宗室,又尽一切努力给她铺路,安排托孤重臣,尽心尽力倾囊相授。

有一日,相国寺大师传了话来,英亲王亲自去寺中供奉了一盏长明灯,还抄写了往生经和金刚经,均供奉于无字牌位前。

他的女儿长安,送他的女儿安国去轮回。

伤心了几日后,景佑帝就让人去处置了郭文林和薛氏。

不管这二人是罪有应得,还是他借机泄愤,总之,他命人将二人的骨灰撒在了相国寺山脚下,哪怕死后也要日日忏悔,不得安息。

这些往事,好似就发生在昨日,长安带着哀泣的声音,宛若还在耳边,但却遍寻不得。

于是景佑帝就坐在了太和殿的大梁上,看赵治平为他生父挣到了名分,看他只在位了四年就英年早逝,接着又看新君力主改革,然后失败,力主出征西夏,然后失败两次。

景佑帝心想,可真是蠢笨,这要是换做长安,不过数月就能打下西夏,何苦劳民伤财至此。

十几年过去,皇位上又换了人,这个孩子还不错,知道亲政后恢复新法,也能将青州收回来,虽然不能一举灭西夏,但能迫其称臣,已是大功。

景佑帝还没夸上几句,过上几日舒心的鬼日子,就看到那个只爱写字不知政事的蠢货继位了,哦,还有蠢货的儿子小蠢货,这两个蠢东西,将江山祸害如此。

终日沉溺于金石书画,与佞臣品评字画,将边关急报视为扫兴的俗物。

敌人的铁蹄已破河北,他竟还在与人争论一幅花鸟画的笔法意境。

而那个更不成器的小蠢货,则是优柔寡断,毫无主见,被一群昏聩大臣摆弄于股掌之间。

求和纳贡割地,妄图以金银女子换取片刻安宁,将江山社稷寄望于虎狼的仁慈。

满城血泪,满目疮痍,国都南迁,宗室蒙难,百姓死亡者不知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