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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雾更在意另一点,“炎阳舍利是九年前出现的,不是五百零九年前出现。这座城废弃多时,哪有持续不断的特殊能量供应呢?”
“两种可能。”
她指出,“要不就炎阳舍利的时间线出了岔子,慢了好多步才被召唤来;要不然……”
叶孤城:“要不然就是九年前有人效仿莲生门行事。技艺不精,反叫王家兄弟捡了便宜取走了炎阳舍利。”
凉雾微微颔首,她就是这个意思。
“莲生门是一个佛教门派。假设有人效仿行事,会不会也出自佛门呢?”
此题,暂时无解。
从丘陵书院掌握的消息,当今江湖尚未发现行事诡异的佛门组织。
不过,南少林能冒出一个六根不净的无花,谁说不能有其他别有所图的和尚出现呢?
何况探索更高深的武道,本就是大多江湖人的基本追求之一。
两人打包好疑问,踏上了东去江南之路。
一路上都没闲着。
叶孤城从长安书肆分店调来了一位波斯语译者,请其教授两人波斯文。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学到哪天能成功译出圣火令上的山中老人武功?
两人拟定了一个小目标,就以四年为期。
叶孤城原本估计独自破译要十年。
双人合作,一加一的效果必是大于二。四年为期,说不定还是保守了。
用心学习时,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快。
从长安城到杭州城,一个半月的路程好似朝发夕至。
*
*
阳春三月,最后一天。
凉雾离开了一年半之后,回到了清水巷巷尾小院。
尚未开门,已经瞧见恣意生长的树枝斜出墙头。
等到踏进院子,毫不意外看到一地凌乱。
淤泥枯枝、残叶果核、鸟粪与动物爪印等等,小院内乱到颇有原生态的自然气息。
不止院内,房屋也有被“入侵”的痕迹。
江湖人或是畏惧弥天大雾之名不敢闯空门,但动物们一点也不怕。
凉雾粗略查了一遍,在柴房的梁上发现一条长三米的粗壮菜花蛇。
这蛇本来一动不动地睡着。
当门被推开后,它本欲做出攻击状,但愣了一瞬就飞快从窗户破洞逃走了。
那姿势,很像是夹着尾巴逃走的,好似敏锐感知到来者是杀蛇专业户。
凉雾都没使用驱蛇粉,也不知这条菜花蛇抽了哪门子风。
或许,是钥匙挂件的奇效?
在神雕暂歇白驼镇期间,与它进行了一些友好交流,比如帮着清理羽毛。
清下来那些杂羽别浪费了,可以做点小手工。
比如制作钥匙挂件,鸡蛋大小的毛球,百分百纯神雕毛材质。
雕与蛇天敌的关系在神雕身上体现尤甚。它被困断界时,吃的唯一零食就是菩斯曲蛇。
凉雾没有追击逃走的菜花蛇。
虽然这条长虫不请自来,也是做了一些好事,叫家里没有闹耗子。
以后,菜花蛇也没有梅开二度闯空门的机会了。
凉雾不在家时,有一位可以远程操控的看门人。
这次回来,终于把上轮任务的奖品基础款人偶投入使用。
这次得到的奖品是女款人偶,不可变化外形。
在没有放入能量石前,它就像是一座眼眶空空的玉石雕像。没有头发,也不会有仿真皮肤。
凉雾取两块能量石装入眼眶位置。
下一秒,人偶像是活了过来,能量石变色成为以假乱真的人眼珠子。
石制的身体看起来覆盖上了人类皮肤。触摸它,却仍然不觉温度,还是如同石块般冰冷。
游戏面板弹出了一页基础款人偶操作说明书。
先给人偶取名,它就唯取名者的指令是从。
发布命令无需说出口,仅以意念驱动即可。
基础款人偶的功能不多。
它不能说话,更不可能进食排泄。像是多功能人形机器人,按照指令做事。
凉雾早就准备好了中年管家制服。
从假发面具、里外衣衫、手套鞋袜等,是从头到脚给备齐了。
给人偶取名「迷语」,第一道指令是让它穿戴管家套装。
玉石制作的人偶关节灵活,很快就穿戴整齐。
凉雾立刻实验,下达各种指令。
包括且不限于叫人偶打扫院子、砍树劈柴、疏通茅房、清洗衣物、生火做饭等。
经过三天实验,确定人偶能够一丝不差地执行指令,叫小院焕然一新。
从能量消耗速度看,如果只做日常家务,两块能量石能够驱动人偶一百年。
凉雾正式宣布覆面系哑巴全能女管家「迷语」正式上岗。
它也是迷空步障组织的一员,自是被冠以「迷」姓。
再联想桃花岛黄药师雇佣的是哑仆。
两方的仆从都是口不能言的属性,更坐实了两人师出同门。
逍遥派遵守逍遥子的门规,不对外人提起本门存在。
重建门派驻地,只靠两人却是远远不够的。
当年逍遥子是用了别家门派的废弃驻地,根本没有新建房子。
灵鹫宫却已灰飞烟灭,彻底从缥缈峰消失了。
凉雾计划好了,不走逍遥子的老路,找个海岛建新房子。
工程项目不是逍遥派的重建,而叫迷空步障教的新建。
想来逍遥子不介意后世掌门对逍遥派做出突破性改革,将其并入迷空步障教。
逍遥子介意也没用。
凉雾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她出钱出力,必是要照她的这一套来实施。
监工:黄药师
工程资金:霍休一半的宝藏
出谋划策:麻衣教教众
有钱,有人,买建材招劳工自是不愁。
眼下,只差选一个合适的岛屿。
凉雾去了桃花岛一趟,在友好交流(又打起来)的气氛下,叫黄药师同意了方案。他对海岛熟悉,就让他去负责选址。
黄药师庆祝师叔祖归来,一不小心又折了两棵桃树助助兴。
他当即表示一定会尽快选定合适的岛屿,以后要打别在桃花岛打,还是去迷空步障教切磋比较好。
“如此甚好。你好好干,我看好你!”
凉雾留下这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离开了桃花岛。
把选址的活扔给黄药师,把家政护院的活交给人
偶迷语,她是没有杂事一身轻。
这就给花满楼递去口信。
询问他哪天有空,想去百花楼选购一盆向日葵。
凉雾之所以想买向日葵,是因为新任务「消失的它」。系统给出的唯一提示,是一首咏葵诗。
一天后,立夏微雨。
花满楼没有传来回信,倒是有一个人抱着一盆向日葵直接登门。
不是别人,正是陆小凤。
在百花楼听到花满楼提起凉雾想要选购日葵,他直接买了一盆品相最好的送来。
陆小凤走进书房,放下向日葵花盆。
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偷瞄了一眼鬼面管家离开的背影。
转头,一言难尽地看向凉雾。
他压低声音说:“你什么时候找了这样一位安静到像鬼的管家?可以请她换张面具吗?大白天的,她来开门,我以为自己跑错地方了。不是到你家,而是误闯地府,跑到阎王的地盘上了。”
凉雾真诚地问:“很吓人吗?还好吧?”
她拟定了五幅面具画稿,还叫叶孤城提供参考意见。
两人一致认为,现在给管家佩戴的面具款式最具艺术性。
陆小凤却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好,真的不好,像我这样大胆的人都觉得可怕。”
“好吧。”
凉雾却不打算改,转而问起陆小凤的来意。
“两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样勤快?还送我一盆向日葵。”
陆小凤:“礼尚往来,之前你不也给我少了特产美酒。”
凉雾挑眉,“你这样懂得礼数,都叫我有点慌了。有话直说,这次你惹了什么超级大麻烦?”
“这次真的没有惹麻烦。”
陆小凤居然还正了正衣襟,一脸正经地说,“赶巧你回来了,我是来请教问题的。“
陆小凤:“我扒拉了一圈朋友,只有花满楼与你最合适在这件事上指教我。你比花满楼更合适,因为他是男的。”
凉雾茫然了,“到底什么事?”
陆小凤笑了。
笑得居然还有一些腼腆,他问:“第一次登门见家长的话,我该怎么做比较好?”
凉雾错愕,“两年不见,你准备成亲了?”
陆小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距离成亲还有点远,只是先拜会长辈。”
凉雾差点脱口而出,‘和你看对眼的倒霉蛋是谁?’
不愧是她,专业吃瓜,关键时刻就是镇定。
凉雾立刻使用了语言的艺术,“敢问那位勇士是谁?”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一具尸体
第七十五章
哪位勇士?
陆小凤听到“勇士”的代称,暗赞凉雾不愧是写出畅销话本的「炎飙」,用词就是精准。
敢和他这个被麻烦之神青睐的人谈婚论嫁,可不就是勇士里的勇士。
“是薛冰,来自神针山庄。”
陆小凤回答,“七天后,我要去姑苏拜见薛冰的母亲。”
“久闻大名。”
凉雾听过神针山庄。
这本非江湖势力,薛老夫人原本是皇家绣娘。
她的女儿薛夫人青出于蓝胜于蓝,一手绣功精美绝伦。
薛夫人被赞为「神针」,是她所绣之物栩栩如生,仿佛几乎差一口气就能化作活物。
不过,薛家早就不再负责皇室绣品。
十三年前,彻底离开皇权中心的京城,南下定居姑苏。
如今,神针山庄多是承接江湖门派的订单生意。
薛冰是薛夫人独女。
都说她不喜女红,没学到母亲薛镇的一分刺绣本领,反倒是随着父亲厉淞舞刀弄棒。
江湖人送外号“冷罗刹”,又说是她“四大母老虎之一”。
凉雾深知江湖传言的夸张离谱性,但另一方面也是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薛冰的性情未必似罗刹冷酷,但行事手段也不会温和到春风化雨。
就听陆小凤忙不迭地补充:
“你知道的,江湖传言总是夸大其词,薛冰才不是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的母老虎。她就像春日的桃花,夏日的水蜜桃,秋日的、秋日……”
陆小凤卡词了,书到用时方恨少。
总不能是秋日的桃树吧?那是要用来做桃木剑杀鬼吗?
“懂,我都懂。”
凉雾被猛地塞了一口狗粮,没叫对方继续苦思冥想要怎么把她给齁死的词句。
她主动一顿夸,“薛姑娘温柔可爱、楚楚动人、灼灼其华。”
陆小凤连连点头,一脸认同。
他又补充了一句,“等你见到她,别说我在背后这样夸她。”
凉雾问:“你怕她骄傲?”
“不。”
陆小凤说,“我怕她对我更体贴了。她对我太好,我怕受之有愧,怕给不了同等的回应。”
凉雾确定眼前的陆小凤是深陷情网了。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口风紧,你放心。”
凉雾说到正题,“你来问我见家长该怎么做比较好,这事我哪有经验,也没围观过类似场面。”
“也对哦……”
陆小凤略失望,想他朋友不少,但真的找不出一两个能提供正经建议的。
关系好的,花满楼、西门吹雪、司空摘星之中问谁合适?
另外,别看朱停成亲了,看似最适合向他取经,情况根本不一样。
老板娘双亲早逝,没叫朱停经历一遭见家长的忐忑经历。
凉雾还是努力给出一点参考建议:
“以诚相待最是动人。你肯定不能空手上门,做不到投其所好,也不能专挑对方不喜的物品送。
聊天时,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比如薛冰的父亲早年间病逝,这是不是薛家的禁忌?”
她总结一句话,“这些外人所知甚少,还需你与薛冰多多沟通。”
陆小凤又是一阵点头,“交流过了,我问了薛冰很多。礼物是照着薛夫人的喜好买的,哪些不宜在薛夫人面前提起,我都记住了,但还是心里没底。”
这才有了他主动送向日葵请教凉雾。
凉雾一语道破,“你就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紧张的。放松点,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平复心情。见家长时,得体大方也很重要。”
她很懂劝说,“古话说,伸头缩头都是挨一刀。像你这样的老江湖挨过不知多少刀,回首过往,必能恢复从容不迫的心态。”
陆小凤叹息,“知易行难啊!”
*
*
知易行难,最怕是没了这个行的机会。
四月十日,今天没有升起太阳。
姑苏城从清晨起被黑云笼罩,一场骇人雷暴将至。
在滂沱大雨将落未落之前,最是叫人喘不上气。
黑云压城城欲摧。
凉雾与花满楼在这样的天气里,以最快速度从杭州赶来。
两个时辰前,收到陆小凤来信。
明天他将要登门拜访薛夫人,岂料今天早饭后收到神针山庄传来的噩耗——薛夫人死了。
大致情况是昨夜一切如常,山庄内没有出现怪状。
今天卯时,丫鬟按时送水服侍家主起床。
第一次遇上闭门羹,在敲门不得回应之后告知小姐。
薛冰前去一看究竟,撬开了母亲反锁的卧室,发现母亲坐在躺椅上,已经没了呼吸。
初步观察,薛夫人没有外伤,也没有明显中毒现象。
她的死状很正常,正常到就像是坐在椅子上,眼皮半耷拉地打盹一样。
这与薛夫人的日常习惯对上了。
平日睡觉前,她会坐在躺椅上有事没事地绣上几针。
今天,那幅没完成的绣品掉在地上,是为薛冰成亲准备的红盖头。
薛夫人的暴毙似天降惊雷。
把薛冰给劈傻了,也叫陆小凤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好一阵天旋地转。
陆小凤立刻写信给距离最近的靠谱朋友,请杭州的凉雾与花满楼走一趟神针山庄。
两人疾驰而至。
下午赶到姑苏城门外,就听不远处的茶铺传来议论。
路人甲:“听说了吧,前天晚上安顺王府的三公子完颜洪熙掉水里
淹死了。”
路人乙:“那小子死啦?也不奇怪。这人没了双手,没法游上岸。”
路人丙:“哎呦!怕不是又有热闹看了。完颜洪熙的手是母老虎薛冰砍掉的,现在人死了,这笔账会被算到神针山庄头上吧?”
路人丁:“是那厮活该。他在江宁王府里嚣张没人管,敢到姑苏闹事,不砍他的手砍谁的?!这件事我支持冷罗刹。”
……
凉雾脚步一顿,还是第一次听到薛冰与安顺王府发生过流血冲突。
安顺王府,听赐名就知道与归降有关。
多年前,北部边疆动荡。
先有契丹耶律氏欲自立辽国,后有女真完颜氏起兵自立金国。
尧朝出兵北伐,打仗打了几十年。
直到十七年前,才完完全全平定北方边疆动荡。
完颜氏归降大尧。
当今圣上封完颜璟为安顺王,赐宅江宁,美其名曰不会亏待爱好和平的完颜家。
令安顺王拖家带口定居江南,好好做一位富家翁,在富饶之地安享余生。
这样做的意图很明显。
江南的纸醉金迷容易叫人丧了斗志。
完颜家别再想重回黑山白水,重整旗鼓再次起兵称霸。
完颜家是不是真心投降?
这需要时间来证明。
反正安顺王一家一直鸡飞狗跳。妻妾成群,六个儿子的生母都不相同。
正妻所生的长子年幼夭折,剩下五个或是平庸或是嚣张,只有排行第六的完颜洪烈人模人样。
安顺王最看中小儿子,但至今没有为他请封世子。
以上,是凉雾听叶孤城闲聊时提的。
也提到了安顺王府的三公子完颜洪熙性情暴虐。
府里不满十岁的奴隶,被他重伤者不止一二。
这年头,奴隶犯错被主人打杀致死,主人不会受到律法的刑罚。
完颜洪熙一直没有得罪不能得罪的人,也就完好无损地活到了二十七岁。
凉雾倒是第一次听说这厮前天一命呜呼了。
问花满楼,“薛冰砍伤安顺王三子一事,你有所耳闻吗?”
“从未听过。”
花满楼摇头,“应该是近几日刚刚发生的事情,尚未传到杭州。”
江湖上,每天都有打打杀杀的事。
偏偏薛冰砍伤完颜洪熙后,这人在前夜溺亡了,今早薛夫人又暴毙。
花满楼不得不猜测,“薛夫人之死,不知与安顺王府有无关联?”
“猜也猜不出所以然。”
凉雾说,“希望能查出薛夫人的死因是什么。”
两人没在茶摊耽搁。
下马入城,加快脚步,赶到了姑苏城西的神针山庄。
神针山庄全面封锁,一片肃杀。
陆小凤到门口两人迎进山庄,带路前往薛夫人所住的院落。
这一段路走得安静,静到针落可闻。
不只是山庄内巡逻的护卫异常严肃,更是陆小凤闷头疾走,一语不发。
花满楼感觉到了,陆小凤正在极力压抑一种情绪。
这股情绪叫陆小凤就像是一张弦,被越扯越紧,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崩断。
花满楼试图劝慰,“这种时候,你不要钻牛角尖。不是你出现在哪里,麻烦就会跟到哪里。”
陆小凤被戳破最深的忧惧,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他眼露迷茫,罕见地不自信地问,“你能确定吗?薛夫人之死,一定不是我带来的麻烦?”
客观上,没有线索指出他与薛夫人之死有关。
主观上,陆小凤却无法不自我怀疑,谁叫他与麻烦的关系太紧密了。
不是他找麻烦,就是麻烦找他,一年到头也闲不得几天。
花满楼很想给一个肯定的回答,但话到嘴边最多只能给一个善意的谎言。
“你够了!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凉雾快刀斩乱麻,直接嘲讽,“走哪死哪,是特殊光环。是你想要就能有的?一天天别净想美事。”
陆小凤:不,我没想。
凉雾不给对方自我怀疑的时间,还能胡思乱想就是不够忙。
“很快要下暴雨了。如果薛夫人是被谋杀,你知道一场暴雨意味着什么?”
陆小凤脑筋有点卡住了,没跟上思路,重复了一遍问题,“暴雨意味着什么?”
“你的脑袋被什么糊住了?”
凉雾说,“暴风雨意味着会把线索给抹去,把可疑的脚印、血迹、不明物品都破坏了。趁着雨没落下,山庄内外有没有进行彻底搜查?”
凉雾再问:“距离发现尸体已经过去五个时辰了,你都做了什么?别告诉我,你一直在琢磨自己是不是麻烦成精。”
陆小凤被训到把忧惧惶恐先放到一旁。
小声反驳,“我没傻到这个地步,已经检查了一遍神针山庄,也叫护卫队加强巡逻了。不过,暂时没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凉雾故意以质疑的眼神瞥了一眼陆小凤。
“以你现在魂灵出窍的状态,真没有漏掉什么线索?”
陆小凤张了张嘴,可不敢保证了。
凉雾:“行了,别废话,先让我们查一查尸体。”
陆小凤闭嘴了,把两人引入了死亡现场。
只见薛冰好似一座泥塑,听到有人进门也是纹丝不动。
她脸上没有哭过的迹象,而是表情无比空洞地坐在躺椅边,握着死去薛夫人的双手。
“小冰。”
陆小凤拍了拍薛冰肩膀,向她介绍来客。
“我请的外援到了,让凉雾与花满楼给薛夫人瞧一瞧,好不好?”
薛冰愣愣地抬头。
见到来客,也只是木讷地点头致意,但没有松开母亲双手的意思。
凉雾:“薛姑娘,还请你到门口等一等。”
“不。”
薛冰终是说话了,“我不要离开娘。”
凉雾:“那请退到一丈外,不要耽误了诊断薛夫人的死因最佳时机。”
薛冰听到“死因”,像是被针很扎了一下。
忽然大喊起来,“娘不会死的!娘怎么会抛下我呢!她的身体很好,怎么会突然就去世呢?!”
凉雾理解死者家属的悲痛,薛冰明显没有接受薛夫人猝然离世的现实。
“这就是我们要弄清楚的问题,还请你配合。”
凉雾给陆小风一个眼神。
这种时候他该发挥作用,再不济就是他的灵犀一指该发挥作用。
陆小凤到底没直接点穴弄昏薛冰,而是半拉半抱地把人哄到了一旁。
凉雾检查尸体。
薛夫人衣冠整齐,表面完全看不出致命伤,就连一丝血迹与淤青也没有。
她释放了一个鉴定术。
【鉴定术(精深):一具尸体,死亡七个时辰左右,脑部遭受穿刺重伤。】
凉雾凝眸。
这个鉴定结果好生古怪。
此时,花满楼说话了:
“我感觉到薛夫人床下有点奇怪,风的流向收到了一丝阻碍。那里有东西,我去找一找。”
能有什么东西?
陆小凤检查过整个房间,它被打扫得很干净,这也是薛夫人的生活常态。
花满楼却真的从床下找到了一件异
物。
异物很小,靠近墙角,很容易被忽略。
花满楼:“就是它。床下有一根绣花针,略沾灰尘。”
神针薛夫人每天入睡前都绣花,在床角墙根发现一根绣花针,又能说明什么呢?
凉雾即刻向这根绣花针释放了鉴定术。
一条更古怪的消息出现了:
【鉴定术(精深):一根绣花针,沾有脑脊液。】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白无常钓鱼
第七十六章
当脑脊液出现在一根绣花针上,它曾经扎穿人脑的概率有多高?
凉雾立即细致检查薛夫人的脑袋。
拨开她的头发,未能找到细小针孔,最终将视线停留在她的双耳上。
没有现成的棉签,就撕了白纸。把纸卷得极细,再把它稍稍沾湿。
以内力将极细的纸棒探入薛夫人的耳道,终是在右耳深处沾取到微量的残留血迹。
“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看了看花满楼找到的绣花针,又看向凉雾手里的沾血小纸棒。
“难不成有人用绣花针做了凶器,刺入薛夫人的左耳。当针从她的右耳飞出,最终射向床脚。”
陆小凤说出这个推测后,只觉满满的不可思议。
“就凭一根绣花针杀人,还是这样精准控制的刺杀,是闻所未闻!”
凉雾端详起那根绣花针。
它就是普通绣花针,与薛夫人用的是同款。
不到一寸长,极细,铜制。只有针,没有线。
就凭此针杀人,与拈花摘叶杀人没有差异了。
换句话说,凶手的内力之强是在超一流境界,更在取人性命上颇有研究。
江湖上能兼具这两个条件的人寥寥无几,用一双手能数出来。
凉雾自问是她动手的话,至少用飞针模拟杀人一次,才能做到这般精准地杀人不见血。
哪怕是杀手组织头目薛笑人复生,他也不一定能办到。
这不是用剑,而是用针。左耳进右耳出的飞针,是容不得毫厘之差。
再看薛夫人的死亡位置。
临死时,她坐在躺椅上。椅子在窗与床之间,三者恰是位于同一条直线。
当下,窗扉半启。
凉雾走出房间,来到窗户外侧观察。
墙壁、地面、屋檐等位置皆未留下半枚可疑的脚印,更没有哪里被踩踏的痕迹。
“这个凶手不仅身负绝世武功,而且极其精准地把握了刺杀角度。也许,之前还特意来踩过点,没有留下作案痕迹。”
凉雾回到卧室说出推测,又问薛冰:
“薛姑娘,令堂的死亡不是一起冲动性谋杀。请你务必振作,仔细回想薛家与哪一路高手结过死仇吗?”
薛冰勉强打起精神,但怎么想都想不到答案。
她迷茫地说,“娘的脾气一直很好。这么多年,从来没和谁红过脸,更不提与谁结仇。倒是我,我重伤过别人,也杀过几个败类。”
“最近死的是完颜洪熙。那家伙仗着有些钱,五天前来姑苏买奴隶,要求那些小孩先自断双臂,他就把人买走。”
薛冰当时就怒了,买奴隶也不能作践人。
对完颜洪熙的暴虐作风早有耳闻,她当场直接砍断那厮的双手。
“如果没被我看到,我也就不管了。但被我撞上了,我就用他喜欢残害别人的方法废了他。”
薛冰也听说了,“前天晚上,完颜洪熙淹死在江宁安顺王府的池塘里。”
薛冰不确定地问,“安顺王一直没有打上门来找我理论,难道是他直接找了人杀了娘?是不是我连累了娘?”
凉雾无法回答,只确定一件事。
“即便是安顺王做的,他也绝无可能承认,私通绝世高手的流言足以把整个王府都拖下水。”
归降的异姓王与精湛杀人的高手有联络,安顺王胆敢泄露这种消息是蠢到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了。
薛冰无措地问,“接下来该怎么查?我从没听过谁用绣花针做武器的。”
凉雾如实说,“我也没听过。”
薛冰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陆小凤的手臂,“你遇上的怪事多,有没有听过?”
陆小凤也是毫无头绪,只能抱歉地摇头。
花满楼提议,“不如先去探一探安顺王的口风。另外,同在江宁城,也可以找大智大通打听消息。”
“是了,我去怡红楼找龟孙大爷。”
陆小凤的这位朋友常宿青楼。
龟孙大爷与大智大通单线联络,全江湖唯有他能请动那对百事通。
大智大通每次只回答三个问题,每个问题五十两银子。
提问者看不到大智大通的正脸,只能隔着山洞在狭小的洞口询问。
每年,陆小凤都要花一大笔钱在大智大通身上。
他解决麻烦赚的委托费,没有半数也有三成花在买消息上。
“大智大通的情报贵是贵,但每条都是真材实料。”
陆小凤重燃希望,“只要他们知道谁使用飞针做为武器,给的消息是九成可靠,可以叫我们顺藤摸瓜。”
薛冰有了务必揪出杀母真凶的目标,努力振作起来。
她仍旧不愿承认娘亲离世的残酷现实,但也不能浑浑噩噩下去。
“我们先把娘的尸体安顿好,之后就去江宁城追查。”
薛冰又向凉雾与花满楼致歉,“今天多有怠慢,还请两位帮助神针山庄寻到杀人真凶。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花满楼摆摆手,“无需谈谢。尽我所能,只为朋友帮忙。”
“谢礼就免了。”
凉雾只提了一个要求,“我只希望薛姑娘能答应一件事。”
薛冰想也不想地回答,“请尽管说,我都能做。”
“是吗?你该先听一听条件的。”
凉雾说,“我只要你不能冲动。不论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哪怕有了确凿证据指向谁杀了薛夫人,你都不能一个人去报仇,务必先与陆小凤商议。”
薛冰愣住了,没料到会是这个条件。
“我,我……”
陆小凤明白凉雾的用心良苦。
暗杀薛夫人的凶手武功之高,他也不是对手,薛冰单独去寻仇就是去送死。
陆小凤握住薛冰的手,不能更郑重地向她承诺:
“只要我活着,一定会抓到杀害薛夫人的凶手。原谅我的自私,请你不要单独去寻仇,我不想看到你死。”
薛冰讷讷难言,那一句保证迟迟没能说出口。
谁不希望活呢?她也希望活,但在为母报仇面前,那都不重要了。
陆小凤狠下心,罕见地板起脸斥责: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任性吗?!死也要有价值,懂不懂什么叫作无谓的牺牲,说的就是你一个人去报仇。”
陆小凤威胁薛冰,“你要去了,我保证不等你坟头的草长到三尺高,我就会把你忘掉,开开心心和别人好了。”
薛冰先是愤怒,却又很快笑了起来。
只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可还是说了真心话,“这样也好。知道你过得好,我也能死得安心。”
陆小凤一噎。
他彻底没招,只能求助地看向凉雾。
以德服人,这一块还是凉雾业务熟练。
曾经顺利劝服上官雪儿,那个小姑娘如今踏踏实实地在峨眉过日子。
凉雾不急不缓地对薛冰说,“有句话,‘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薛姑娘,你若违约单独去复仇,你且放心,我会按照这个标准招待陆小鸡。”
“不会要他命,就是试试剑、试试针、试试药。反正你死也死了,心疼不了。”
别问受伤的为什么总是陆小凤。
问就是以德服人。当“德”用来说服一个人了,自是有另一个人承受“武”的代价。
凉雾对薛冰笑得和善,“请安心,言出必行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
薛冰安不了一点心,开始脊背发凉了。
“我保证还不行吗!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会一个人去报仇。不然的话,叫我……”
“不用说出来,你心里有数就好。”
凉雾打断对方,有些誓
言的力量就是她也要慎重以待,以免一语成谶。
当即行动。
薛冰早年丧父,彼时是母亲一手包办了丧葬事宜。
如今,薛夫人死得太过突然,像是棺材、寿衣、用于停灵防腐的冰块草药等物,全部没有准备。
三天后,四人合力置办好了薛夫人的丧葬所需物品。
将其尸体暂停在神针山庄冰窖,等待查明真凶,再把棺材入土为安。
*
*
四月十三日,黄昏。
凉雾等人正欲连夜前往江宁城。
护卫前来通报,金九龄到了大门外,希望求见薛夫人。
三天前,发现薛夫人暴毙。
神针山庄立刻闭门谢客,至今仍没有挂起丧幡,没有把死讯外泄。
“老金来了?”
陆小凤与这位六扇门第一神捕相识。其实金九龄也不算老,刚刚三十出头。
陆小凤奇怪了,“他怎么这时候来?难道从哪里听到薛夫人出事的消息?”
花满楼:“也可能是为安顺王府的丧事来的。完颜洪熙溺毙,照例要上报给朝廷知晓。”
“见一见便知。”
凉雾问,“你们之前与金九龄打过交道?”
陆小凤与花满楼皆称是。
与麻烦关系亲密的人,与六扇门的捕快们也熟悉,是大大小小的案子叫大家熟悉了。
薛冰也认识金九龄,“金捕头是薛家的常客。他对吃穿住行颇有要求,穿的绫罗绸缎半数从神针山庄定制。”
凉雾抓到一个重点,神针山庄定制的衣服很贵。
“六扇门的薪水这么高吗?金捕头听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花满楼:“比起一般捕快,六扇门的待遇翻了两倍不止,但也不经不住金捕头花销。他应是家产颇丰,恰好选了捕快这一行。”
陆小凤补充,“干一行爱一行,老金是哪个案子危险就接哪个案子。”
“看来你们与金捕头都很熟了。”
凉雾问,“今天要不要我去接待他?免得叫一些话伤了和气?”
如果金九龄是奉命为安顺王府之事而来,恐怕会问责薛冰当街砍断完颜洪熙的手臂。
如果他是为薛夫人之死而来,反倒要问他是不是与凶手有关联。
这些话可不就伤了和气。
“我不怕伤和气。”
薛冰说,“择日不如撞日,早晚都要宣布娘的死讯。我倒要看看金捕头是为什么来的。”
陆小凤也不打算避着,“今天见到老金也好,找他套套话。”
既然事主有了决定,薛冰把金九龄请到花厅。
薛冰不等对方发问,先扔出一道惊雷。
“抱歉了,金捕头,我娘往后都无法接待你了。”
“薛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九龄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被列为拒绝往来的客户,面子上挂不住了。
“我是奉了皇命来查完颜洪熙之死。只要你与安顺王三公子的死亡没有直接关联,我自当如实上报。”
金九龄斥责,“难道因为我的秉公调查,你就直接不做我的生意了?!一码归一码,这种道理你也不懂吗!你是该好好与令堂学一学!”
薛冰不再克制地面露悲伤,“看来金捕头是真的不知情,不是故意上门寻事了。四月九日深夜,娘突发疾病,猝然离世了。”
金九龄骇然变色,“神针夫人死了?!”
这绝非小事。
对江湖人来说,薛夫人薛镇的死亡远不及某个门派掌门被杀重要。
金九龄却不敢小瞧了薛夫人对自己升职加薪的影响力。
他敏锐地嗅到了一股阴谋味道。此行江南,他也许是半只脚踩到一场政斗漩涡中。
前天凌晨,一封百八里加急的信件送到京城。
急报,有关完颜洪熙惨死。
起因是完颜洪熙的双臂被薛冰砍断,在养伤过程里发了疯,不管不顾地往外冲,掉到池塘里淹死了。
金九龄睡得正香,没到鸡叫时分就被传召入宫。
皇上口谕要求他火速南下,刻不容缓地查明安顺王三子的死因始末。
金九龄不眠不休,骑了最快的马,累倒了好几匹,不到两天时间赶到江宁。
今天中午,安顺王客气地接待了金九龄。
有关三儿子的溺毙,只说是罪有应得,半点没有问责薛冰的意思。
更说完颜洪熙的恶劣行径,也是自己教子不严所致,往后必定严格要求活着的四个儿子。
金九龄检查了完颜洪熙的尸体,与溺亡死状吻合,也和王府一众供述一致。
眼瞧安顺王的意思是到此为止,不闹事不深究,他还是要来神针山庄走一趟。
也不找暴脾气的薛冰,而找和气生财的薛夫人说道一番。
神针山庄与皇家有旧,从薛老夫人到薛夫人都做过皇上的绣娘,必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皇上的意思是神针山庄想要惩奸除恶就放手去做,但也不要太暴脾气地当街砍人。
倒不是说薛冰有罪,而是刀剑无眼,免得她踢到铁板,反而受伤。
金九龄准备代为转达皇上的关切,询问薛夫人是否需要增派安保力量?
哪想口谕没传到,薛夫人竟然暴毙了!
是不是安顺王两面三刀?
表面说儿子死有余辜,暗地里找了杀手?想叫薛冰痛不欲生,是直接杀了她娘?
假设成立的话,安顺王从哪里找的杀手?
除了杀薛夫人,完颜家是否对朝廷不满?要谋反?
假设错误的话,又是谁杀了薛夫人?
近期,完颜洪熙也死了,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两人是不是因为同一件事被灭口,背后有没有更大的阴谋?
金九龄脑中飘过一堆问题,立刻问:“薛夫人的死因呢?查明了吗?”
“没有。”
薛冰听从凉雾的计划,对外暂不表明查到了飞针杀人。
凶手采同用极为隐蔽的暗杀方式,必是不希望被轻易发现作案手法。
先说没查到,也是看看六扇门的本领。
薛冰:“我找陆小凤帮忙,他请的外援也查了死亡现场,目前没有发现。
金捕头如果有空,请你也去勘察一番,给些指导意见。”
金九龄:“走,快带路。”
这一查,完全没有发现。
三天前,一场酝酿了整个白天的暴雨倾泻而下。
即便原本有点蛛丝马迹,也都被暴雨冲得渣也不剩了。
金九龄又去冰窖检查薛夫人的尸体,没能瞧出可疑端倪。
薛夫人的死状太正常了,就像是时辰到了,突然猝死。
尽管毫无收获,他却一阵暗爽。
这桩棘手的案子,他没查到什么,陆小凤不也是一筹莫展。
这种感觉叫他舒服了。
想他距离六扇门总捕头之位仅仅一步之遥,凭什么人们提到善于解决麻烦事时,要叫陆小凤、楚留香之流的压他一头呢?
瞧着陆小凤倒霉,他就高兴。
这一次薛夫人之死,背后的水很深。
金九龄相信自己的判断,此案比遇到过的所有案件都诡异。被卷入此事,不死也要褪三层皮。
他才不会冒险去查清凶手。
想想如何编好一则故事向皇上复命,快速从此案里抽身,若能再捞些好处就更妙了。
至于陆小凤,恐怕是一脚踏入鬼门关而不自知。
就算知道,也因为薛冰的这层关系要一查到底了。
金九龄心里幸灾乐祸,表面功夫装得非常好。
如实说出了在安顺王府的所见所闻,祝愿陆小凤几人早日成功抓到真凶。
*
*
时不我待。
让薛冰留在神针山庄,陆小凤三人连夜赶到江宁府,是兵分三路。
陆小凤去找大智大通询问飞针高手的线索。
花满楼向安顺王递上拜帖。
以他心细如发的观察力,正面观察王府众人对神针山庄是否心怀龃龉。
凉雾暗中行事。
用陆小凤有幸做过第一个实验品的特别方法,再验一验完颜家。
不料,出师不利。
陆小凤到怡红院找龟孙大爷,被告知这人有一个月没回来了,还有一笔酒钱没结账。
最后与他说话的是花魁欧阳情。
欧阳情表示当天龟孙大爷随着一个京城口音的中年男人离开。
不只是听口音判断男人来自京城,也是瞧见对方的奇怪行为。
男人来青楼,对歌舞没有丝毫兴趣,也不叫人作陪。
他就点一桌子菜。本人一口没吃,全进了龟孙大爷的肚子里。
男人像是有点洁癖,只吃自带的食物。
欧阳情眼尖地看到那是一盒糕点,包装是老字号「合芳斋」。
合芳斋是京城出名的糕点铺,据说味道好极了。
从京城到江宁,以一般的旅行速度要走一个月。以当时三月春日的气温,再好吃的糕点放久了都会馊掉。
男人吃的合芳斋糕点,是被快马加鞭从北方运到江南的吗?
或是借用老字号的外包装纸盒装了别家食物,自带到青楼食用?
欧阳情不清楚内情。
不论是哪种可能性,都叫中年男人显得很怪。
但说起他的长相特点就很普通了。
最明显也就是一脸络腮胡。
几乎把下半脸盖住,而上半张脸没有什么特点叫人记得住。
这个京城怪客的出手倒是阔绰,直接给了金锭。
钱上却没有标记,说不清是从哪家流出来的。
陆小凤得到这些消息,可不敢说以此就能在人口稠密的京城锁定龟孙大爷。
他先去了江宁城外的山洞口,以往大智大通在那里售卖情报。
今天绕道进入洞内,是一通好找,可没见到半只人影。
事实证明没有龟孙大爷牵线,无法联系上大智大通。
另一头,花满楼拜会了安顺王。
安顺王听闻薛夫人之死,岂止是惊讶,更是透出了恐惧。
他就差赌咒发誓,真的没有为三儿子的死,找人去神针山庄搞暗杀。
他满腔自责,从前没有好好管教孩子。
如今由薛冰代为管教。薛冰没错,是完颜洪熙心志不坚地投水自杀,自己怎么可能记恨神针山庄。
安顺王说得情真意切。
花满楼认为七分真三分假。
完颜家说不恨神针山庄是假的,但想要息事宁人是真的。
安顺王对三儿子没有多少慈爱之心。
叫这个败家子死了,换得王府其他人的安稳日子,那是求之不得。
凉雾稍作伪装,夜入王府,用摄魂术进行了验证。
从安顺王与他最喜欢的小儿子完颜洪烈口中,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牺牲一个老三,换得全家富裕。
每晚夜宿秦淮河畔,瞧着烟笼寒水月笼沙,观歌舞升平有何不好。
如此迅速地接受丧子悲剧也是有原因的。
安顺王有意向朝廷示弱,放任了不喜欢的三儿子一步步变成跋扈小人。
自己早就没了祖辈起兵自立的野心,儿子不成器也无妨,有钱有闲、好吃好喝就行。
为什么安顺王不敢争?
完颜父子的回答有点意思。
因为安顺王迷信,他深信引起当今圣上的注意,必定会厄运连连。
柴寿今年八十有八,是一位长寿的皇帝。
安顺王却认为这人也是标准的天煞孤星。
柴寿克妻克子女。
九个孩子死了八个,孩子的母妃们也没一个活着。
与天煞孤星扯上关联,他的敌人是不得好死,他的亲友也只会霉运缠身。
不说远的,薛家两代家主做过柴寿的绣娘,薛夫人一直身体健康,却也突然暴毙了。
因此,距离皇帝远远的,别招惹他的任何注意才好。
四月十五,安顺王府一大早又鸡飞狗跳。
安顺王与小儿子完颜洪烈的黑眼圈颇重,醒后第一件事都是叫人去买香烛纸钱。
准备烧纸时,父子俩撞到一块。
两相核对情况,更是渗出一身冷汗。
今天都是来给横死的完颜洪熙烧纸,也是给黑白无常烧纸。
父子俩昨晚都没睡好,迷迷糊糊间,好像被白无常索命了。
都记不清鬼差问了什么,也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才逃过一劫。
不过,白无常帽子上的「你也来了」四个血字是历历在目。
一个人做梦是做梦。
父子俩做相似的梦,很有可能是真的闹鬼了。
烧纸钱!必须烧!
还要给鬼差烧多一些,企图贿赂黑白无常,叫两位全部远离安顺王府。
白无常是否自此不再潜入安顺王府?
这题,也许要问黑无常。
*
*
四月二十,月白风清。
京城,丘陵书肆分店。
叶孤城坐在窗,点亮油灯一盏。
一个半月前与凉雾分别,他开始巡查各家分店。
五天前抵达京城。
京城分店从民间购入一本古籍《抓鬼杂记》。
它是武周年间的志怪故事。作者玄空,自述是少林达摩堂的一名武僧。
经过调查,在少林寺历代弟子的名录上,确实在武周末年能够找到法号「玄空」的达摩堂弟子。
有关玄空的记录,没说他擅长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哪一门,却说他好弄文墨。
曾经写了一本志怪小说,但少林寺没能保存书稿。不慎将稿件遗落江湖,未再寻得。
由此推测,《抓鬼杂记》应是少林遗失的那本书稿。
现在要寻找在隋末唐初最后一次出现的惊雁宫,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少林武僧的话本里,说不定藏有彼时江湖的秘密。
灯火静燃,夜色渐深。
叶孤城在灯下认真翻阅古籍。
读到书中对公孙氏剑舞招式的描述之详细,让他能凭此复刻出半套公孙剑法时,确信此书不只是虚构。
玄空写书,掺杂了当年的真实江湖经历。
叶孤城继续翻阅,找一找还能还原出什么,忽听窗台有异响。
“咚,咚,咚。”
三枚石子敲击窗框。
随后,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晃晃悠悠从屋檐方向坠了下来。
隔着窗户纸,依稀看到是一顶帽子形状的物品出现在窗外。
叶孤城立刻警觉握剑,猛地一把推开窗。
当看清窗外之物时,他瞬时眉目舒展,眼底盛满笑意。
这是一顶尖顶长帽。
黑色的,绣着四个红色大字「正在捉你」。
它是传说里黑无常的标志性帽子。
只见帽尖被打了一个结,系在一根夜色里几乎不可见的鱼线上。
叶孤城顺着鱼线向上望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凉雾坐在屋顶。
她戴着传说里白无常的「你也来了」长帽,手里还拿着一根细竹竿似做钓鱼竿。
凉雾笑着挥了挥手,“晚上好呀。白无常钓鱼,愿者上钩。”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新紫禁之巅
第七十七章
白无常钓鱼,愿者上钩。
谁是愿者?
叶孤城“咬饵”。
他戴上黑无常长帽,跃至屋顶与凉雾并肩而坐。
两顶无常帽被初夏的月色笼罩。
「正在捉你」、「你也来了」八个血红大字在朦朦胧胧的月光里,似乎也添了一份柔和暖意。
叶孤城:“你不是计划在江南赏夏吗?”
二月末,两人在宿州分别。
一个北上巡查书肆哥分店,一个南下回到杭州小院。
凉雾的原计划里没有北上的行程。
她想在江南一带好好逛逛,等到接天连莲叶无穷碧,两人相约西湖再见。
叶孤城问:“你突然来京城,不可能是专程来赠送我一顶黑无常的帽子吧?”
“帽子是捎带的。”
凉雾说,“我在江宁城佩戴白无常帽子单独行动过了,也不叫你这位黑无常少了业绩。”
“多谢你关心我的业绩。”
叶孤城才没有乐于制造鬼差传闻,在皇城留下一二则就够了。
“不客气。”
凉雾自然而然地说,“其实我到京城来,本就是想见你。”
叶孤城的脸色瞧着云淡风轻,他握剑的手指已经蓦地收紧。
明知这话必有后半句,凉雾不会只是单纯地想见他。
凉雾并没有说后半句,反而侧头凝视。
真的如她所言,认认真真地端详起对方,像是欣赏一件稀世奇珍。
某个瞬间,她的眼神温柔入睡。柔情却稍纵即逝,令人难以捕捉。
屋顶,初夏的风徐徐地吹。
夜阑人静。
叶孤城好整以暇地坐着,仿佛未被身侧的目光撼动半分,但是任由一白一黑的长帽飘带缠绕到了一起。
半晌后,凉雾打破沉默,“你怎么不问我在看什么?”
“还用问吗?”
叶孤城理直气壮地回答,“显而易见的,你是在言出必行地看我。”
他还反问了,“该是我问你,你看出什么心得来了?”
“你还考我了。”
凉雾煞有介事地回答,“我看出来你神通广大,知人所不知,可能握有我
要的线索。”
叶孤城暗道一声果然。
果然不只是想他,而是想他的消息网。
这不重要。
且看两顶无常帽上的绣字,其字迹不能更熟悉,就是「炎飙」所写。
足以说明帽子是凉雾为彼此特别定制的,这份心意就够了。
叶孤城:“查什么?你说去江宁城转悠过了,难道是为了安顺王府而来?是完颜洪熙之死有异,或是神针山庄出了变故?”
凉雾赞美,“你当真长目飞耳,不枉我披星戴月来见你。”
她拍了拍身旁的行囊,“进京后,我连行李都没放就直奔丘陵书肆碰运气,试一试能不能遇上你。今夜,我的幸运值很高。”
事实上,她的幸运值属性一栏是多年不变的50/100。
凉雾却不在意,幸运与否全凭她自行定义。
叶孤城不可能被夸一两句就找不到北,他依旧头脑清醒。
“过誉了,我可没本事知道此时此刻千里外发生了什么。别说千里了,百里也都不行。”
他说:“完颜洪熙是十二天前死的,死前被薛冰砍断双手,算不得新出炉的热乎消息。”
“是,你谦虚得恰到好处。”
凉雾也切入正题,“你料到神针山庄有了变故,但还没听闻薛夫人的死讯吧?”
叶孤城惊讶,“薛镇死了?谁杀的?”
问题出口,他便明了,“这就是你来京城找我的直接原因。”
凉雾点了点头。
“陆小凤来京城找龟孙大爷,他不明不白地离开江宁一个月了。试图通过他,从而找到大智大通打听消息。
比起行迹不明的龟孙大爷,之前你提过四月中旬会到京城分店。”
凉雾说:“我认为找你询问,来得更快速。”
叶孤城:“虾有虾路,蟹有蟹道。我不能说了解龟孙大爷掌握的所有消息。”
如此说这,他先爆了一个料,“陆小凤找到龟孙大爷就是找到大智与大通了,他是一人分饰三角。”
凉雾恍然,搞情报的都喜欢套马甲。
叶孤城如是,龟孙大爷也一样。
转念一想,她笑着说:
“看来陆小凤要重新定义「友情价」了。听他说每年找大智大通买情报的资费是四位数白银,原来都到了龟孙大爷的钱袋里。”
叶孤城一本正经地说,“友情本就是无价之物。那么友情价是略贵一些,不也很正常吗?”
凉雾也正儿八经地认同,“瞧你这话说的,对,对极了。”
玩笑归玩笑。
龟孙大爷是大智大通,眼下听来叫人生出不祥的预感。
凉雾:“完颜洪熙与薛夫人前后死了。此前一个月,贩卖情报的龟孙大爷又匆忙离开江宁而至今未归。这些事凑到一起,恐怕不只巧合。”
叶孤城问:“薛夫人是怎么死的?”
凉雾:“她是被一根不到一寸的普通绣花针杀死的。针从左耳进,以右耳出,仅在耳道深处残留了微量血迹,尸体上没有多一丝的伤痕。”
“居然是这种死法。”
叶孤城明白这意味凶手是一位绝世高手。
他微微摇头,“恐怕要令你失望了。迄今为止,我没听过哪位高手使用针作为武器,也没有相关门派的消息。”
“这样啊……”
凉雾也谈不上失望,世上不为人知的事情太多了。
谋害薛夫人的凶手内力卓绝,练就一手飞针术的初始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取人性命于无形。
此人把来历藏得严严实实,这才符合其行事风格。
凉雾不为此纠结,“无妨,也就是多花些时日追查。”
从哪里查起呢?
线索太少,目前就剩一条——龟孙大爷跟着奇怪的京城男人走了。
她把神针山庄与江宁城的已知发现一一道出。
“那个京城口音的中年男人长了一脸络腮胡,出手阔绰,使用金锭。
他不近女色,但不远万里把「合芳斋」糕点带到江宁的青楼去吃。”
“这样一个人是够奇怪的,在京城也不能说是一抓一大把。”
凉雾:“等明天「合芳斋」营业,陆小凤准备去问问掌柜,是否记得那样一位特别的客人。”
叶孤城语气肯定,“如果男人没有伪装,「合芳斋」的掌柜必会记得。”
“何以见得?”
凉雾好奇,“我只听说这家的点心很好吃,难道他家掌柜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叶孤城:“余礼做不到过目不忘,但必会留心各种奇怪人士。因为这是万梅山庄的祖传产业,对掌柜一职的要求颇高。”
“这是西门吹雪家的糕点铺?”
凉雾感到意外了,“陆小凤说着与西门吹雪哥俩好,可他在入京之前是毫不知情。还念叨着不知糕点铺子是谁家的,也不知掌柜是不是留意江湖事。”
叶孤城:“陆小凤应该从没往这方面想过,西门吹雪难道会主动说?”
凉雾没见过西门吹雪,只听陆小凤说过对方的一二行事。
比如西门吹雪认为背后伤人者不配用剑,再如他只会杀人的剑法,还有他吹的不是雪而是血。
试想一下,西门吹雪主动对陆小凤自爆继承了糕点铺的场景。
难道他要说:‘我有一家祖传的糕点铺子,改天请你吃一口甜甜的点心?’
或者说:‘我家点心,吃过的都说好。敢恶评?先问一问我的剑。’
住脑!
凉雾及时叫停奇怪的脑补画面。
“合芳斋的掌柜靠谱就好,希望明天陆小凤有所收获。”
她未免再生出乱七八糟的联想,及时转移了话题。
“《鬼差工作日记壹》完稿了,今天也给你捎来了,刚好能赶在今年七月半的鬼节前发行。”
凉雾从行囊里拿了一只扁木盒递出,就要告辞。
“亥时一刻了。我第一次来京城,还得去找合适的客栈落脚。今天……”
叶孤城主动留人:“今天,你不介意夜间没有伙计跑腿的话,不如住在书肆里。”
“书肆后院备有几间客房,以供往来书商有需要时落脚。房间时常有人清扫,来客可以直接入住,只需自行打水烧水。”
这话好像只是简单地尽一份寻常的地主之谊。
叶孤城还补了一句,“不宰客,免费食宿。”
凉雾轻轻挑眉,“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有劳带路。”
“挂着一排山丘图案的灯笼,客房就在那里。”
叶孤城虚指了一下斜对面的庭院东北角。
随即,他凌空飞渡,也不走地面,直接落在客院的八角门前。
“在京城的日子,你可以一直在此处歇脚,不会有谁打扰。”
叶孤城引路,穿过八角门就见竹影婆娑,与假山相映成趣。
凉雾环视四周。
确实不会有谁打扰,瞧格局就知道小院自成一体。比如有单独的水井,单独的厨房。
蓦地,她眼神一顿。
月色下,窗棂仿佛泛起粼粼波光,似有水波荡漾。
这是难得一见的蠡壳窗。
需要挑选尺寸合适的蚌壳,经过精心打磨,切割制作成透光的超薄薄片,再嵌入窗户木格内。
它比纸糊的窗户更坚固耐用,兼具美观诗意。
但因为原料汲取不易、工艺复杂、对工匠的技术要求颇高,只有在东南沿海的富裕人家能看到。
京城之地少见蚌壳,自然更加少见用蚌壳做的窗户。
凉雾笑道,“真是奇了。你住的院子只用了纸糊窗,反叫让客院装了别具一格的蠡壳窗。”
“蚌壳,我在白云城见多了。这间小院的蠡壳窗也取材白云城捕捞的蚌壳。”
叶孤城说得轻描淡写,“我在京城体验当地的建筑特色就好,让贵客感受白云城的风情。”
“还挺有道理。”
凉雾问,“你为所有客房都装了蠡壳窗?”
答案,她已经猜到了。
必是只有这间院子与众不同,因为它是特意为一个人装修的。
不出所料,听到叶孤城说:“不,唯有这间院子装了蚌壳窗。”
他却理由充分地补充,“去年风大,吹断了一根竹子,正好戳破此处的纸窗户。其他客房又没窗户受损,何必浪费更换。”
凉雾连连点头,“这风真会吹,多一扇窗户都不弄坏。”
叶孤城:“谁说不是呢。”
凉雾:“万一明年再刮妖风,把别的客房纸窗弄坏了呢?”
“那就换新的窗户纸。”
叶孤城说,“也是巧了,去年刚好运了一船加工好的蚌壳明瓦到京城。不多不少都用完了,装不了第二套房间。”
“海上运货的变数大,没必要再运一船。像是昨天收到的消息,万福万寿园金家的货船从西洋回来,还差一天就靠岸羊城,天有不测风云,遇上了剧烈的海上风暴。”
“金家的船连带
货款一起沉了。虽然没有人员伤亡,是被路过的船只救了,但这笔损失非常大。”
叶孤城的话说得过于有理有据。
叫人觉得巧合地只给一间小院装蚌壳窗户,那是理当如此。
凉雾:“真是好巧。”
叶孤城:“毕竟无巧不成书。”
凉雾:“那就谢谢巧合为我带来的住宿新体验。”
叶孤城:“但愿能令你感到宾至如归。”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都无声地笑了起来。
月光下,蠡壳窗泛着迷离光晕。
两人没有傻傻地站在窗前,深陷光彩变幻中不可自拔。
该干嘛就干嘛。
凉雾无须帮忙,让叶孤城继续回房读书。
她麻利地生火烧水,先洗去这一路的风尘仆仆。
又出门跑了一趟「喜来客栈」,告诉陆小凤自己的落脚点在哪里。
暂时没有提起合芳斋是谁的产业,是给陆小凤一个惊喜,待他将来自行发现。
*
*
同在京城,有人欣赏海洋孕育出的蚌壳之美,有人咒骂着大海的危机四伏。
金九龄下午回到京城,立刻去皇宫复命。
他不想被卷入薛夫人之死的谜团,当然不会对皇上表示此中疑点重重。
只讲完颜洪熙不能忍受断臂之痛,他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是自尽了。
安顺王对此没有怨恨薛冰,反而是责怪他自身,养不教父之过了。
另外,对于薛夫人的突然暴毙找不出任何谋杀痕迹。薛家已经请了陆小凤,也调查不出所以然。
此事是有点古怪,但也不一定就是人为。
也许是薛夫人常年忙于山庄生意,积劳成疾尤不自知。她也上了年纪,没缓过劲就猝死了。
这种事在过于忙碌的人群中也不算少见。
金九龄表示惭愧,他不精通尸检,不如派一位太医去姑苏验尸。
这番话一点也不掺假,只是多少有些模糊重点。
金九龄前脚还在为皇上没叫他继续追查而高兴,后脚回到家就听闻噩耗一则。
他有一笔大投资,打了水漂。
且说万福万寿园的金太夫人,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三十九个孙儿孙女,再加上二十八个外孙。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