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接旨
千古艰难惟一死,除死无大事。
花厅之中的气氛异常诡异,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众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陆炳手中的那两枚丹丸。
最终,还是“黑寡妇”说话了,而跟在她身后的方空和尚也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哈哈,恭喜二位弃暗投明!漂亮话陆某不会说,替二位每人在锦衣卫请一个千户的职位绝对不在话下。”
“另外,二位只要在陆某麾下一日就可领双倍的俸禄,额外多出来那一份,算是陆某个人的一点小小心意吧!”
听到“黑寡妇”终于肯吐口了,陆炳自然喜出望外,虽说手段似乎有些不齿,可那又怎样呢?结果终究是好的啊。
“大和尚,决定算是我做的,这两枚丹丸嘛......你先来选一个吧。”
看似皆大欢喜的局面,可谁的心里都清楚,服下陆炳手中托着的那两枚丹丸才是事情的关键。
要不然,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一句愿意效忠就算了事了吧?
“黑寡妇”也好,方空也罢,混迹江湖多少年了,这点意识还是有的,这原本就是一场利益的交换啊,只是他们付出的是今后的人身自由罢了。
“阿弥陀佛,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也,既然女施主让老衲先选,老衲就选择这枚白丸吧。”
两枚丹丸,无非黑白二色,佛门对颜色本无好恶,但“离染清净”的理念与白色象征的“无垢”高度契合。
“大般涅槃经”中也以“白法”指代善法、清净之法,与代表烦恼、染污的“黑法”相对,明确了白色的正面象征。
而方空和尚方才所言,则是来自于“金刚经”中的禅语,没想到此时这位出身少林的和尚竟然开始念经了?
“咯咯咯,横竖都是一样的,奴家与大和尚也算共事多年,今后还请继续关照——”
就这样,“黑寡妇”和方空和尚一人从陆炳的手中接过一枚丹丸,“黑寡妇”持黑丸,方空和尚自然拿的是白丸。
“阿弥陀佛,请——”
“请——”
事到如今,无论这二人心中作何感想,眼前这枚丹丸铁定是要吃下去的,除非他们二人选择......去死。
若是一开始在“醉仙楼”中被擎云斩杀,那也是技不如人,混江湖的人物谁不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
可是,他们并没有当场被擎云杀死,反而是重伤遭擒,然后又被挂在高杆之上悬吊了五天五夜,周遭还不断有人在那里指指点点的。
那种滋味,但凡尝过一次的人,绝对没勇气再去尝试一把。
被如此折磨了五天五夜还不算完,今日二人居然被解救了下来?
沐浴更衣、温汤热药,全身上下所受的伤也都被专门的医匠处理了一遍,两大碗稀稠适宜的肉粥入腹,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如此大落大起,如今再让他们二人来选择生死,况且还有高官厚禄从旁诱惑......
“哈哈,二位也莫要埋怨本座心狠,此丹丸实则对二位的伤势也大有裨益,今后每年可从本座这里讨一枚解药。”
“一连三年,三年之后二位自然会恢复如初,到时候二位如何选择去留,本座绝不干涉。”
看到“黑寡妇”和方空和尚当着众人的面分别将那两枚丹丸吞入腹中,陆炳似乎还担心丹丸的个头过大,甚至关切地命人送了两盏茶水过去。
“咯咯咯,三年的自由换一条命,这买卖姑奶奶也不算太亏。‘黑寡妇’参见陆大人——”
“阿弥陀佛,老衲方空,见过陆大人——”
三人重新见礼,可任谁都能够听出来,“黑寡妇”言语之中那份淡淡的无奈和凄凉。
可是,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启禀陆大人,上个月曾经到过咱们衙门的那位白先生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位礼部的人,似乎有什么圣旨要宣,您看?......”
陆炳终于将“黑寡妇”和方空收入麾下,那份高兴劲儿就甭提了,真论起战力来,这二位可不次于他陆炳啊!
当然了,陆炳在年岁上要比这二位小得多,方空和尚已过五旬,而“黑寡妇”也是年近四旬的人了。
若是陆炳到了他们两人的年龄,这身修为势必要在此二人之上,只是时不我待,随着自己在锦衣卫内职位的不断攀升,陆炳觉得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也许用不了三两年,他就无法在外潇洒了,被调入中枢是迟早的事情,到那个时候,恐怕头疼的事情会越发多起来吧?
“哦,白先生来了?还真来的好巧啊!”
花厅之外传来了一名锦衣卫的禀告声,陆炳听的清楚,那是他的亲卫之一,更是打小一起练功长起来的。
“二位不妨先入内歇息一番,至于今后在锦衣卫内如何行事,我等改日再细谈如何?”
“十日之内,二位只有一项任务,那就是好生调理好自己的身体,珍贵药材、补品需要什么都可以提,陆某绝对管够!”
这边才刚刚收下“黑寡妇”和方空和尚,没想到门前就来了白先生,可是整整等了这位五天五夜啊?
陆炳不着痕迹地同擎云交换了一个眼色,却站起身来冲着刚刚落座的“黑寡妇”和方空和尚说道,嘴角则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哎,好吧,属下告退——”
听到门外来的是白先生,“黑寡妇”和方空和尚的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说呢?
他们两人在“醉仙楼”失手遭擒,实则是为了掩护一名东瀛人离去,那人正是白先生座上宾。 可以说,“黑寡妇”和方空和尚这几日的罪有一半是替白先生受的,他们二人也明白,擎云和陆炳之所以留着他们二人的性命,实则就是在等待白先生前来谈判。
要不然,斩杀他们二人,派遣锦衣卫区区一力士足矣。
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日出日落,风吹雾打的,整整五天五夜过去了,依然不曾见到白先生的身影。
那可是白先生啊,他们曾经誓死追随的白先生,莫非真的为了一个外来的东瀛人,就这样放弃了他们二人的性命吗?
谁在濒临死亡之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而这样的想法一旦形成,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不可阻挡。
如若不然,陆炳想要将此二人收入麾下,恐怕还要多费一番手段才是。
世界上的事情,或许真就应该这么戏剧性。
擎云和陆炳,再加上“黑寡妇”和方空,这四人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盼了五天五夜,都不曾将白先生给盼过来啊。
如今,白先生来了,就在锦衣卫衙门之外,可一切似乎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哈哈,陆某方才还正同云老弟在念叨着,为何今日一早就有鸟雀在堂前嬉戏,不想竟然是白先生大驾光临!”
“黑寡妇”和方空和尚自有章毅负责为那二人安排住处,锦衣卫衙门这么大呢,陆炳甚至不惜花大价钱将相邻的宅院都买了下来,每人安排一个独立的院落自然不在话下。
既然是白先生来了,据说还是来传旨的,陆炳就不敢怠慢,甚至还有意将擎云也一道带了出来。
“哪里哪里,文孚这般说,老夫汗颜啊!白某不过贪恋江南的美景、美食,才不免在南京城中多逗留了数日。”
“今日老夫刚刚到了礼部毛尚书那里辞行,不想竟然就碰到了从京师来的两位礼部官员,就是这二位。”
锦衣卫衙门口,高悬“黑寡妇”二人的木杆尚在,只是围观看热闹的那些人早已散去。
门前也不算冷清,除了四名值守的锦衣卫官兵,此时又来了三人,一名儒生装扮的老者,两名身着六品服饰的礼部官员。
出人意外的是,那两名礼部官员,此时竟然恭恭敬敬地站着老儒生的身后,一人手中还捧着一个托盘,低眉顺目的,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二人本来要到闽地去传旨的,可此事涉及到了文孚,而此二人恰巧老夫还认识,就直接带到你这里来了。”
说话的这位老儒生,自然就是擎云和陆炳口中多次提及的白先生了,白先生的话说得风轻云淡,可细品一下个中的滋味......
这是以白身,就敢更改圣旨传达的流程吗?
发往闽地的圣旨,就因为你白先生认识这两位礼部的传旨官,就敢私自窥探圣旨内容,然后还将人给拐带到锦衣卫衙门来了?
“既然如此,白先生和两位圣使就先里边请吧。来人,速速排摆香案,锦衣卫衙门百户以上职司者,悉数到大堂候命——”
好吧,既然你是来传旨的,那陆炳索性就来一个公事公办,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若是能够传到哪位头铁的御史耳中,陆炳不介意替对方多创造点奏本的素材来。
“这......文孚啊,此举是否有些过了?你是什么出身老夫还不知道吗?就莫要来这些虚头巴脑的......”
白先生眼看着事态有些不对,急忙想阻止陆炳,可陆炳手下的那些锦衣卫却早已行动了起来。
“白先生,二位圣使,里边请——”
陆炳就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礼让的是三人,可陆炳却一把拉住了白先生的袍袖,满脸热忱的往锦衣卫衙门里走,看得一旁的擎云想笑都不敢笑。
前后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擎云算是对陆炳有了新的认识,此人将来不愧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啊!
看来,一个人的发迹并非只看他的出身如何,软硬两面的功夫都要了得,才能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位置左右逢源、应对自如啊。
“白先生,您看这?......”
锦衣卫的大堂正在排摆接旨的香案,趁着这个功夫,前来传旨的两名礼部官员其中一人,凑到白先生身旁小声地问道。
“无妨,你将圣旨交给老夫吧。”
好吧,这都已经进入到锦衣卫衙门来了,白先生似乎觉得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有些事情也许直来直去的说开了更好一些。
“诸位锦衣卫的兄弟们,老夫姓白,在京师严尚书府上谋得一个刀笔吏的差事,同陆指挥同知亦是老相识了。”
“今日来此也算是传旨的吧......盖因此圣旨应陆大人所请,我家严尚书又恰逢其会地从旁美言了几句,文孚啊,不如你我一同打开圣旨一阅如何?”
白先生一把从那名礼部官员手中接过圣旨,径直来到陆炳的身前,竟然是绕过了前方摆设的香案。
白先生几同陆炳并肩而立,如此一来,宣旨、接旨的流程,不觉之间已经演变成了二人同阅圣旨。
这合乎规矩吗?
“臣锦衣卫指挥同知陆炳,恭问圣躬安——”
陆炳可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微微向后退了两步,冲着白先生手中的圣旨就拜了下去。
陆炳这一跪拜,锦衣卫今日在衙门口值守的,百户以上的官员全都拜了下去,不过十数人尔,声势端是不容小觑。
擎云则在不远处挑帘看着,接圣旨这样场面,他数年前在衡阳城刘正风的府上见过一次。
那是给刘正风授参将的圣旨,当时的擎云没什么经验,一个躲闪不及也随大流跪拜了一回,这一次他可不会再犯傻了。
陆炳拉着白先生的袍袖往锦衣卫衙门里走,擎云则趁机尿遁了,实在躲在大堂暗处的帘子后偷瞧着。
“这?圣躬安好!诸位快快请起吧,陆大人,此圣旨陆大人当自行观瞧,无需当众诵读!”
被陆炳这一闹腾,白先生心中越发的不悦,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这圣旨请的是否多此一举?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真的授予了刘正风参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