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败犬这一块6

等梦醒了,我又一次遇见他。

我对他的执念颇深。

书上说,人会对童年遇见的事一辈子印象深刻,而童年与我有关的人只有三个。

生母,养母,他。

后来生母死了,养母疯了,我辗转在不同人手下讨生活。

于是我的精神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支柱。

像空中阁楼。

摇摇欲坠,濒临倒塌,全靠着一点念想活着。

是以,到了后来,我便不再想着他爱我。

不爱我也没关系。

我所求的,我所想要的,或许只是有个人能留在我身边。

我想要一个归处。

即便那归处是用谎言制造的,但那终究是归处。

那两个人找到我。

提出要求,说要合作,我知道他们的小九九。

我没拒绝。

某方面来讲,我和我的生母,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母子。

她替换了养母的孩子。

而我,仗着先来的优势,卑劣地窃取了他们之间的过往。

我像小丑。

扮演着不属于自己的模样,想要他的一点怜惜。

可连这个都没有。

不管多少次,不管怎样,他眼里始终都只有秦淮渝。

为什么?

为什么好运的总是秦淮渝,为什么好运的从来都不是我?

我快要病了。

病得比发疯的养母更加严重,几乎病入膏肓。

后来他想送我走。

他不想姓秦的吃醋,但我偏要留下来,自导自演救命的戏码也要留下来。

像缠在树干上的菟丝花,像绕住猎物的蟒蛇。

我宁死也不会放开他。

我要他一点点习惯我的存在,接受我的存在。

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他们分开了,我知道这是我蓄意为之带来的结果,但没关系。

我只要他留在我身边。

像生母渐渐喜欢上那个偷换来的女孩一样,我认为只要这样做他就也能渐渐喜欢上我。

我不清楚该怎么爱人。

也不清楚该怎么被爱。

我对人的认知来源于我的父亲和两个母亲,以至于此后的一切选择都随着错误的答案越错越多。

挑拨成功的那个夜晚,他第一次没有和秦淮渝在一起,而是和我待在一个房间。

他或许没注意到。

这是情侣套房,我专门订的。

没注意到也正常。

他蹲在阳台边上,全程看着秦淮渝,没注意过我。

我挠破了手腕。

我的血和药融在一起,没有人能抵御这种味道,除非那个人真的对我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事实是真的没有。

我中了药,我说我难受,他却只是将我放进冷水。

他舍得这么对秦淮渝?不舍得吧。

秦淮渝秦淮渝秦淮渝。

他的眼里好像只有秦淮渝。

但他越是这样,我对他的渴求越浓,越无法停歇。

我这种人是无法对正常人产生反应的。

正常人的感情太淡,像水,温和无害。

我不喜欢。

我要浓烈的,至死不渝的,如火焰般能将人吞没焚烧的爱。

这种爱只能在他的身上找到。

我不介意插足。

我就是要爱,我就要他爱我。

可为什么呢?

明明我机关算尽,费尽心思地接近他,可他还是不爱我。

我陷入混乱。

或许不爱我也没关系,至少他也那时不爱秦淮渝。

但就像两块磁铁。

不管怎么分开,他们都会再度连接。

他消失了一段时间。

我再知道他,是通过秦淮渝那个没头脑朋友。

他们又走在了一起。

磕磕绊绊,却终能幸福,好似命运都在偏爱他们。

我再次介入。

离开的路上我想过,要是秦淮渝从未出现过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老天听见我的祈祷。

他恢复记忆,又失去记忆,对一切的印象停留在边境的时候。

这是天大的好机会——

至少对我而言是。

他还是小孩心态,而我已经是成年人,有更完善的手段获取他的信赖。

一切都很顺利。

他明明已经信了我的话,明明已经打算跟我回边境。

可只差一步。

秦淮渝一出现,他又一次从我身边离开。

我又被丢下。

在二选一的选择题里,我永远是被舍弃的那个。

天开始下雨。

养母被制服,头发花白地倒在地上,早已不见当初的风情万种。

但她那天笑得很开怀。

疯了这么久,那是她最清醒的一天。

“你活该!”

养母看着我,眼里几乎要淬出毒汁。

“那个贱人害死我女儿,你这个早该在出生那天死掉的病痨鬼占了我女儿的人生,你本来就一无所有,失去一切才是你的命!”

命吗?

雨水顺着睫毛落下,我低下头。

我不信命。

已经试了那么多次,再试一次又能怎样?

……

我又见到许澄。

他这人很邪性。

我不确定他是魔,是妖,还是鬼。

但总归不太可能是人。

那场大火将裴璟的骨头烧成灰,同在其中的许澄却顶着满身烧伤爬了出来。

他开门见山。

说只要我愿意帮他,他就会想办法,让我和他真正的重新开始。

并剔除秦淮渝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但这么做并非没有代价,我会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从零重新开始。

像童话故事里拿走声音换双腿的鱼。

我曾嗤笑写这些故事的人都是蠢货,而现在我也成了蠢货。

天大的蠢货。

许澄是怎么操作的,我一直都不明白。

我只是配合他演了一场戏。

爆炸声响起,我们三人的身体本都该泯灭在那场大火中。

可再睁眼。

我出现在破败的山村中,有了一具陌生的新身体。

许澄没骗我。

他的确给了我新的身体,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他。

但许澄也坑了我。

新得到的身体病弱,像随时都会死。

可一切都不重要。

他站在我面前,只记得我的名字,将我当做最在乎的人。

我抱着他。

那一刻,我安心下来,好像这世上终于有人爱我。

我这个本不该降生的人,找到了归处。

山村偏僻破旧。

我对不在意的人没什么感情,杀人更是习以为常。

一袋毒药。

那群人归了西,我牵着他的手,准备带他回边境我打造的家。

我这样的人说出这种话似乎很好笑。

但我想要一个家。

他会成为我的爱人,我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我们会有一个或者很多个小孩。

我终其一生都在重塑我的童年。

父亲花心滥情,所以我想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家人不爱我,所以我想爱我的小孩。

幸福离我似乎只剩一步之遥。

却又永远都有一步之遥。

许澄对我的算计不仅限于给我一副病弱的身体,而是那具身体每一秒都会比上一秒变得更差,直到逐渐腐朽。

我们被迫停在中途。

若是我知道后来会遇见秦淮渝,我就算爬也会爬着回去。

只是那时我不知道。

我生了病,昏迷了一阵,是他一直在照顾我。

他将我当做唯一的家人,唯一的哥哥。

此时的我对他而言很重要。

我突然觉得一直病着似乎也不错。

我太久没被关心,尤其是这样真挚的感情,我本身就是个疯子。

我愿意用一切来换他爱我,可感情永远无法用金钱交易。

秦淮渝再次出现。

阴魂不散,像个诅咒。

我有种预感。

秦淮渝会夺走我的东西,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像我总在噩梦中梦到的那样。

夜里我歇斯底里。

问他究竟要选我,还是选秦淮渝。

他沉默了。

那一瞬间,像背后是万丈深渊,我陡然生出一种荒唐感来。

为什么?

他这段时间不是一直照顾我,不是一直对我很好吗?

我认为他已经爱上我。

就算不是爱,至少,我在他心里也应该还有一点地位不是吗?

偏偏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虚幻的泡影破灭。

我终于知道,平和的日常都是假象,想留下他只能把他锁进笼子关起来。

就像我年幼时曾养过的金丝雀。

只是棋差一招,我没能带走他,却反被他发现谎言。

——连哥哥的身份都不能留下。

手下带我撤离,我身上找不清病因的病症越发严重,但肉体上的疼痛永远比不上心脏。

我总不被爱。

从降生起,就从没有人一心一意的在意过我。

……

离开后,病痛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我的身体溃烂。

血肉大幅度脱落,像一具崩坏的活尸。

我知道这是因为谁。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不是好脾气的人,被算计了就要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天时地利人和,加上有人自己犯蠢。

许澄被抓到我面前。

这一次,我已经知道许澄之前为什么要帮我。

许澄夺走了“他”原本的身体。

但即便如此,许澄依旧没能把自己活得多好。

我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只觉得面目可憎,分外丑陋。

我想许澄死。

我扼住他的脖颈,准备在这具身体彻底崩溃前,与他一同上路。

许澄挣扎起来。

他告诉我,我会生病是因为身体溃烂,留他一条命他就能去为我找健康的身体。

可我对自己的命没有多在乎。

我仍准备杀死许澄,直到许澄慌乱之下大喊。

“秦淮渝的身体你也不想要吗?”

秦淮渝的身体?

我的力道逐渐松懈,怔忪之余脑海中浮现一句话。

——取代不了他,那就成为他。

可还是失败了。

棋差一招,我被算计,到最后还是没能拿到我朝思暮想的躯壳。

起初我看着秦淮渝出神。

是的,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明白,更无法理解。

为什么秦淮渝总那么好运?

明明我们没什么区别,都是觊觎他的人,为什么得到他的人永远是他而不是我?

明明我能为了他死。

秦淮渝呢?他又能为他去做什么?

我的思绪逐渐飘远。

身体腐坏,加上求生意志的丧失,许澄的灵魂趁虚而入——

灵魂交融,记忆共享,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

为他而死的人不止我。

秦淮渝也为他而死过,不止一次,而是百次。

一次对百次。

从数量上来说我输了,从感情上来说我也没赢。

秦淮渝……

他为什么偏爱秦淮渝,我终于也知道了。

秦淮渝和我不同。

我喜欢他,我明确的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我似乎总是在想从他人身上得到赖以生存的爱意。

我本质上依旧是个空心人。

我无法生产爱意,只能像菟丝花,源源不断汲取乃至掠夺他人身上与爱有关的养分。

秦淮渝则不同。

他爱秦淮渝,秦淮渝同样爱他,比他的爱更深。

甚至只要他能活着。

在我看到的记忆里,秦淮渝甘愿看他和别人在一起生活。

可我做不到。

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一个在索取,一个在给予。

我的确输了,输得不冤,只是临死前总要赌一把。

我死在他面前。

我要用命,让他记得我,可他还是走了。

是啊。

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舍不得因为心里有别人让那个人受委屈的。

这便也是我最初会执着于他的原因。

——那份纯粹的,坚定不移的爱意。

我的意识消散。

我想,卿啾…算了。

就让我也忘记你吧。

……

我明明说要忘记他,但数世的执念堆积,我直到投胎转世都还记得他。

我想去找他。

结果半路,秦淮渝那个混蛋把我截胡。

我作孽太多,不能当人,只能当动物。

但我执念太深,又忘不了做人时的记忆。

——是个潜在危险分子。

秦淮渝是管理者,我以为他会直接干掉我,结果他比我想得更狠。

直接把我关进笼子里,送给一只肥猫当玩具。

那只猫肥得要死。

安静点就算了,偏偏爱围着我喵喵叫。明明是只猫,却总像哈巴狗一样总是舔我,弄得我一脸口水。

我用爪子挠窗,某个混蛋故意关静音。

我故意呲牙,蠢猫看不懂暗示,又扑过来舔我。

春去秋来,季节变换。

那只猫永远不腻,时刻待在我身边,一天到晚围着我转圈圈。

我还是很抗拒。

猫爪托着脸,理都不想理一下。

直到某天蠢猫消失了。

我先是放松,不到一小时又站起来,开始四处转圈。

蠢猫从不会离我这么久,被人煮了猫肉锅吗?

我纡尊降贵的找秦淮渝。

——那个混蛋不理我。

我只能去外面找,找了一天,毛都愁秃了一把。

结果一回家。

蠢猫蹲在那,呲溜呲溜地吃罐头。

听到动静,蠢猫叫一声,扑上来要舔我。

我要推蠢猫,却闻到蠢猫身上的血腥味。

我僵持片刻,第一次,我放下总抗拒的爪子。

算了,跟一只蠢猫置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