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第117节相约在领歌
天刚蒙蒙亮,葫芦湾像浸在一碗温吞的米汤里,晨雾薄得能透见对岸的芦苇荡。燕子踩着草叶上的露水往小吃店赶,鞋尖沾了层湿意,裤脚扫过路边的狗尾草,带起细碎的水珠。蛮子跟在后面,肩上的大竹筐晃悠着,里面码着水灵凌晨送的新鲜蔬菜——顶花带刺的黄瓜还挂着嫩黄的须,紫皮洋葱裹着潮润的泥土,连筐底的马齿苋都带着露水的清腥气。
“慢点走,筐子别晃散了。”燕子回头叮嘱,手里的钥匙串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响。雾霭漫过她的发梢,鬓角新冒的几根白发看得格外清,像落了点早霜——这阵子忙开店,她总说夜里躺下还在数包子褶,觉不够睡。
店门刚拉开条缝,里头就飘出酵母的甜香。“燕子姐,蛮子婶,早啊!”燕子的帮忙的小好系着蓝布围裙从后厨探出头,鼻尖沾着点面粉,像只刚偷吃过面的小松鼠,“面发得正好,你闻这股子酸香,等会儿准发得蓬蓬松松,能弹起来!”她是燕子特意找来的帮手,听说要开店,揣着娘腌的辣椒罐就来了,玻璃罐里的红辣椒泡得油亮,说要给客人添点“够劲的滋味”。
五点半不到,蒸笼的白雾就顺着门缝往外钻,在门楣上凝成细小的水珠。猪肉大葱馅的包子在笼屉里鼓胀着,皮上的褶皱被蒸汽熏得发亮,像朵刚绽的白月季;豆腐脑盛在粗瓷碗里,嫩得能颤,撒上金红的虾皮、褐黄的榨菜,再滴两滴香油,香气漫出去,勾得巷口的老黄狗蹲在门槛边,尾巴摇得像面小旗子。“第一笼快好了!”蛮子掀开笼盖,热浪“腾”地扑上来,她往后缩了缩脖子,手腕上的旧手表晃了晃——那是他俩结婚时买的上海牌,表带磨得发亮,玻璃罩上有道细痕,却走得比谁都准,秒针“咔哒咔哒”敲着晨光。
六点刚过,张大爷的拐杖声从巷口传来。他拄着根枣木拐杖,手里攥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缸沿还留着圈褐色的茶渍。“小燕,来俩肉包,一碗豆浆。”他往八仙桌旁一坐,拐杖往桌腿边一靠,发出“笃”的一声,“昨儿开业人太多,我这老骨头挤不过,今儿可得补上这口热乎的。”燕子刚把包子搁在他面前的粗瓷盘里,巷口就飘来游客的说笑声,几个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举着手机,正对着墙上的老照片拍——那是蛮子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有十年前葫芦湾的土坯房,有燕子年轻时在河边洗衣的背影,蓝布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手里的棒槌举得高高的。
“阿姨,这豆腐脑是现磨的吗?”扎马尾的姑娘指着碗问,睫毛上还沾着点晨雾。蛮子赶紧点头,手里的长柄勺在桶里搅了搅,嫩白的豆腐脑泛起涟漪:“是啊小姑娘,豆子是凌晨三点磨的,浆水过了三遍纱布,细着呢!”她往碗里舀豆腐脑,勺子碰到碗沿“叮叮当当”响,像串轻快的铃。燕子在旁边收钱,微信到账的提示音“叮咚”不停,裤兜里的手机震得大腿发麻,,她却咧着嘴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燕子看着这光景,往灶里添了把松针,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脸颊红扑扑的,像抹了层胭脂。
正忙得脚不沾地时,门口的风铃“叮铃”响了。东子站在门槛外,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子,印着镇上“甜心蛋糕房”的红字样。他穿件宝蓝色衬衫,熨得没有一丝褶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蜡的光在晨光里闪了闪。往店里瞅了瞅,见蛮子正给客人端面,便靠着门框没往里走,只是笑着朝燕子挥了挥手,露出颗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