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第120节
许前进家里,香玲攥着扫帚把的手正使着劲,竹枝扫帚在青石板院地上扫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桑叶。院角那棵老石榴树落了层枯叶,她得趁日头还没爬过墙头赶紧扫干净——许前进总说“院子敞亮,心里头才敞亮”。扫帚尖刚勾到墙根那丛野菊的细茎,就见篱笆门外探进来两个脑袋,是三哥和三嫂,脑袋挨着脑袋,倒像两只啄米的鸡。这两口子平时走路都带风,三嫂的大嗓门能穿透半条村道,今天却像脚底板绑了棉花,三哥的黑布鞋尖在泥地上蹭来蹭去,鞋边沾了圈湿泥;三嫂攥着花布衫的下摆,蓝底碎花的布都快被她捏出褶子了。香玲直起腰,扫帚还按在地上,竹枝斜斜支着,她扬声笑:“干啥呢你两口子?脚底下踩了棉花?扭扭捏捏的,就不能大大方方迈进来嘛?”
三哥脸一红,手在裤腰上蹭了蹭,粗布裤子上沾的草屑掉下来:“这不是……有点事嘛。”三嫂已经从他身后挤过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油星子把纸浸出了圈浅黄,她一开口就带着笑,嗓门却比平时收了三分:“香玲妹子,你看我刚烙的脆香饼,韭菜炒蛋馅的,给你拿了几张。”油纸一掀,金黄的饼子还冒着白汽,边缘焦得发脆,油香混着红糖的甜,顺着风就飘到了香菱鼻子里。
“哎呦,三嫂你这是干啥,总惦记着我们。”香玲赶紧放下扫帚接过来,指尖触到油纸的温热,饼子的热气隔着纸透过来,暖乎乎的,“快进屋快进屋,前进在屋里喝茶呢,刚泡的龙井,还冒着热气,有啥事屋里说。”她侧身让开条路,瞥见三哥还在门口磨磨蹭蹭,脚后跟都没跨过门槛,又催了句:“三哥你倒是动啊,难不成要我拿扫帚请你?”
堂屋的门虚掩着,竹帘子被穿堂风掀得轻轻晃。许前进正坐在八仙桌旁翻报纸,报纸“哗啦”响了一声,他听见脚步声抬头,手里的玻璃杯顿了一下,杯沿沾着片茶叶。他瞅着三哥缩着肩膀找板凳,屁股刚沾着凳沿又欠了欠,三嫂捏着衣角不松手,指节都发白了,突然“噗嗤”笑了:“你两个人咋了?以前可不是这样——三哥你上次跟西头老王家争地界,嗓门比三嫂还大;三嫂你上次去村头骂偷鸡的,能从晌午骂到日头偏西。今天这扭捏样,是不是偷谁地里的萝卜让人逮着了?要我去说情啊?”
“哪能啊!”三哥猛地站起来,板凳腿在地上划了道白痕,又被三嫂一把拽着坐下,“我就是……有点事想找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