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庭审现场
萨拉热窝的冬日,天色总是阴沉得早。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破碎的天际线上,将那些弹痕累累的建筑、蛛网般缠绕的残破电线、以及街头巷尾用沙袋和废弃车辆垒起的临时路障,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灰霾之中。
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和纸屑,在空荡的街道上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原波黑国家法院,这座新奥斯曼风格的宏伟建筑,如今成了gti巴尔干战区临时军事法庭的所在地。
它侥幸在去年那场惨烈的攻城战中保存了下来,只是外墙上几处巨大的、被炮弹撕开后又草草修补的疮疤,以及窗户上密密麻麻的防爆钢板,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创伤。
厚重的橡木大门前,gti内务处的黑色zsL25 ng轮式步兵战车无声地停靠着,身着黑色作战服与外骨骼系统的特战干员们如同雕塑般分立两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气氛肃杀得如同冰封。
露娜被两名内务处干员“护送”着,从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军车上下来。
她身上不再是那件沾满血污和硝烟味的特战服,而是换上了一套粗糙、不合身的黑色西装。
西装显然是统一配发的,面料硬挺,磨蹭着皮肤,散发着一股仓库里的樟脑丸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她曾申请穿着自己的军装受审,哪怕它已破损不堪——
那是她作为军人的最后尊严
——但请求被冰冷地拒绝了。
此刻,这身陌生的黑衣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剥离了身份的囚徒,而不是一名从地狱般的战场挣扎归来的军官。
她抬起头,望向法院那高耸的、带着战争伤痕的穹顶,深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
左肋下的伤口在寒冷中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胸腔里那颗不断下沉的心。
走进大门,内部的光线骤然昏暗。
高大的厅廊空旷而阴冷,昔日华丽的装饰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墙壁上原本悬挂艺术品的地方只留下浅色的印记。
脚步声在光洁却布满划痕的大理石地面上回荡,显得异常突兀和孤独。
她被引着,穿过一道又一道由内务处特战干员把守的厚重门扉,最终来到审判庭的入口。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旧木头、灰尘、汗水和无形压力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审判庭很大,挑高惊人,但此刻却显得逼仄压抑。
正前方是高高的审判台,背后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略显陈旧的gti旗帜,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审判台下方,是空荡荡的检察官席和辩护人席。
再往前,就是孤零零的被告席——一排粗糙的木质长椅,如同被告席上的人一样,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蜂医、深蓝、还有伤势刚刚有所好转、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需要搀扶才能站立的乌鲁鲁,都已经在那里了。
他们同样穿着那可笑的黑色西装,像一群被迫参加葬礼的陌生人。
看到露娜进来,他们的目光同时投来,蜂医的眼中是沉静的担忧,深蓝的是不甘与愤怒,乌鲁鲁的则是虚弱却依旧硬撑着的倔强。
他们微微点头,无声地交流着支撑。
露娜走到他们中间坐下,冰冷的木椅透过单薄的西装传来寒意。
她注意到,在旁听席的最前排,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夜莺——
玛丽卡。
她换上了一套相对整洁的gti作战服,没有佩戴“神盾”系统,但坐姿笔挺,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紧张和不安,眼神始终追随着露娜。
而当露娜的目光触及夜莺身旁那个身影时,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那个在审讯室里摘掉她军衔的神秘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没有任何标识的笔挺常服,面容隐在旁听席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正低头专注地看着腿上的一块加固型电子屏幕,手指偶尔在上面快速滑动或点击,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仿佛即将开始的审判与他无关,又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庭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突然,侧门打开。
三名军官鱼贯而入,走向审判台。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神秘人。
他此刻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审判庭顶灯惨白的光线下——
一张瘦削、线条冷硬、看不出具体年龄的脸。
皮肤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嘴唇薄而毫无血色,鼻梁高挺,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绝对的冷静和审视。
他径直走到审判台中央,那个属于审判长的位置,坐下。
跟在他身后的是两名佩戴内务处校级军官衔、表情同样严肃刻板的男子,他们在审判长两侧坐下,担任审判员。
随后,另一侧的门打开,一名穿着内务处制服、表情冷峻的少校坐在了检察官席上。
而另一名看起来稍显年轻、眉头紧锁的中尉则坐在了辩护人席。
他的面前空空如也,只有一本薄薄的笔记本。
整个法庭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审判长——
何成一级军士长,抬起那双冰冷的眼睛,扫过台下被告席上的四人,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最后定格在露娜身上。
他的声音平稳、清晰、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审判庭里回荡:
“根据gti巴尔干战区最高指挥部第774号战时特别授权令,内务处巴尔干战区军事法庭第一审判组暨战场纠察第一行动组,现就编号Bkt-jt-0374案件,对前特战指挥部少领金卢娜、军医官罗伊·斯米、少尉阿列克谢·彼得罗夫、士官长大卫·菲莱尔,进行战时军事审判。”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冗余,直接切入正题,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敲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乌鲁鲁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低声对旁边的蜂医咕哝了一句:
“‘判官’何成……果然是他……这老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