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72章 合卺酒与花籽(第2页)

林婉儿把疯婆子的话和那半块长命锁一五一十地说了,赵阳补充了疯婆子对“镇长家的人”的恐惧,以及巷子里那点诡异的红光。李承道拿起长命锁,放在阳光下仔细看着,指尖在“晚”字上轻轻摩挲。

“这是苏晚卿的东西。”李承道肯定地说,“民国二十三年的银匠手艺,锁身的花纹是‘蝶恋花’,当时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姐才会戴。”他顿了顿,指着锁孔里的红丝线,“这线是真丝的,染的是苏木红,和她红旗袍的料子一致。”

“那疯婆子说,苏晚卿救了她,还说镇长家的人杀了苏晚卿?”赵阳追问,“难道当年杀苏晚卿的,就是镇长的儿子?”

“不止。”李承道放下长命锁,从布褡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他今早打听来的消息,“我托张家的人查了,民国年间的古溪镇镇长姓王,他儿子叫王承业,正是苏晚卿的丈夫。而更巧的是,现在古溪镇的镇长,是王承业的孙子,叫王敬堂。”

林婉儿心里一紧:“疯婆子巷子里看见的‘镇长家的人’,难道是王敬堂的人?”

“很有可能。”李承道点头,“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疯婆子不敢说实话——王家在古溪镇势力盘根错节,她一个疯婆子,根本斗不过。”他看向赵阳,“你去打听的百年内新婚夜猝死的人,有眉目吗?”

提到这个,赵阳的脸色沉下来:“打听了,镇上的老人们说,从民国二十三年到现在,确实有十七对新人死在新婚夜,死状都一样——嘴角挂血,手里攥着喜糖或红绸。而且,这些死者的家族,当年都和王家有过节。”

“过节?”林婉儿愣住了,“难道苏晚卿的怨气,不只是针对说谎的人?”

“这就是诡异的地方。”赵阳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是他画的简易关系图,“我把死者的家族串了一下,发现他们要么是当年帮苏家说话的,要么是和王家争过地盘的。就拿张家来说,张启山的爷爷,当年就是因为不愿把矿场卖给王家,被王承业诬陷通匪,差点掉了脑袋。”

李承道看着那张关系图,手指在“王家”两个字上敲了敲:“看来苏晚卿的怨念,被人利用了。”

“利用?”林婉儿不解,“谁能利用鬼的怨念?”

“懂行的人。”李承道的声音冷下来,“红木箱上的符咒,看似是镇压怨气,实则是在引导怨气——有人在箱子里动了手脚,让苏晚卿的怨念只针对王家的仇家。”他看向里屋的方向,“那口箱子,不只是怨气的载体,更是个被人操控的凶器。”

这话让林婉儿和赵阳都愣住了。他们想起昨夜箱子里伸出的手,想起疯婆子说的“镇长家的人怕她说出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升起——难道这百年来的十七桩命案,不只是苏晚卿的报复,更是王家借鬼杀人的阴谋?

“师傅,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赵阳握紧铜剑,指节发白,“要不要直接去找王敬堂?”

“不可。”李承道摇头,“我们没有证据,而且王家敢做这种事,背后肯定有懂邪术的人撑腰。贸然上门,只会打草惊蛇。”他拿起那半块长命锁,“疯婆子把这个给你,不是偶然。她可能知道锁的另一半在哪,那或许就是破解的关键。”

正说着,张家的胖妇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的托盘摔在地上,青瓷碗碎了一地,里面的糯米撒了出来,混着艾草叶,像摊散乱的白花花的骨头。

“道长!不好了!”胖妇人的声音发颤,“王镇长带人来了,说……说我们家藏着害人的邪物,要进来搜查!”

李承道的眉头瞬间拧紧。赵阳立刻起身,挡在天井门口,铜剑握得更紧了。林婉儿下意识地看向里屋——那口红木箱还在里面,黄符依旧贴在箱盖上,像张脆弱的纸,随时可能被捅破。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越来越近,带着整齐的靴底踏地声,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王敬堂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官腔,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张老爷,听说你家招了不干净的东西?本镇长特来看看,也好为百姓除害啊。”

林婉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王敬堂要找的不是什么邪物,而是那只藏着百年秘密的红木箱。而箱子里的苏晚卿,或许正等着有人打开它,好把这百年的怨恨,连同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一起倾泻出来。

里屋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声,像是箱盖被风吹动,又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拨动了锁芯。

林婉儿猛地转头看去,只见门缝里,那张贴在箱盖上的黄符,符角正缓缓向上卷起,露出条苏醒的蛇,正一点点睁开眼睛。

王敬堂的皮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钝刀割着肉。

他走进天井时,阳光刚好从云层里钻出来,在他的绸缎马褂上镀了层金,却照不进那双眯起的眼睛里。身后跟着四个穿黑制服的护卫,腰间的枪套敞开着,黄铜的枪柄在光线下闪着冷光。胖妇人缩在墙角,手指绞着围裙,指节发白——她认得其中一个护卫,是去年把东街李屠户的儿子打断腿的那个,下手狠得很。

“李道长,”王敬堂的声音带着笑,却没看李承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里屋的门,“听说令徒昨夜撞了邪?古溪镇向来太平,可容不得这些污秽东西作祟。”

李承道坐在石桌旁没动,左手按在布褡上,指尖轻轻敲着黑陶小罐的罐身。“王镇长说笑了,”他眼角的疤在阳光下泛着红,“不过是些寻常的阴湿之气,贴两张符就压得住,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寻常阴湿之气?”王敬堂挑眉,突然提高了声音,“张少爷可是死在里面的!古溪镇的百姓都在传,是民国年间的冤鬼索命!李道长要是镇不住,本镇长可就得请城里的洋神父来看看了——听说那十字架,对付这些邪祟最管用。”

这话里的威胁像针一样扎过来。赵阳攥紧了铜剑,红布穗被汗水浸得发亮,林婉儿则往师傅身后缩了缩,左手腕的黑珠子凉得刺骨——她听见里屋传来动静,不是箱盖的响动,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有人穿着长袍在里面走动。

“不必麻烦神父了。”李承道缓缓起身,青布道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糯米,带起些细碎的颗粒,“既然王镇长不放心,那就请进来看吧。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法器镇邪,最怕生人浊气冲撞,若是惊扰了安神的符咒,闹出什么乱子,可怪不得旁人。”

王敬堂的眼神闪了闪,随即笑道:“李道长说笑了,本镇长只是例行公事。”他挥了挥手,两个护卫立刻上前,就要推开里屋的门。

“等等。”林婉儿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却足够清晰,“里面还摆着张少爷的灵位,按规矩,女子和带枪的人不能进,会惊了亡魂。”她这话是编的,却把目光落在护卫腰间的枪上——她昨夜听师傅说,邪祟最忌铁器,尤其是沾过血的枪。

王敬堂的脸色僵了一下。护卫们也停住了手,看向镇长——他们虽是粗人,却也怕冲撞亡魂的说法,尤其是在这刚死了人的屋子里。

“既然有规矩,那就不进了。”李承道适时开口,语气平淡,“不过箱子倒是可以抬出来给镇长过目,省得您心里不踏实。”他冲赵阳使了个眼色,“去,把那口红木箱抬出来。”

赵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快步走进里屋。林婉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记得昨夜箱盖的黄符已经卷了角,万一抬出来时符咒掉了,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师妹,搭把手。”赵阳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点吃力。林婉儿赶紧跟进去,刚进门就看见赵阳正弯腰搬箱子,而那口红木箱的盖缝里,正渗出一缕极细的红雾,像被挤出来的血。

“符咒!”林婉儿压低声音提醒。

赵阳抬头一看,果然见黄符的一角已经脱落,红雾正从那里往外钻。他心里一紧,假装搬箱子没站稳,用后背猛地撞了下箱盖,只听“啪”的一声,脱落的符角竟被震得重新贴了回去,红雾也瞬间缩回箱内。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后怕。赵阳深吸一口气,和林婉儿一起,一左一右地把箱子抬了出去。

红木箱放在天井中央,雕花描金的表面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锁孔的哭脸图案被阳光照得发亮,像滴真的眼泪。王敬堂绕着箱子走了一圈,手指在“永结同心”的符咒上摸了摸,指甲缝里的泥蹭在符纸上,留下道黑痕。

“这箱子倒是精致。”他突然笑道,“李道长可知,这箱子的原主是谁?”

“民国年间的苏家小姐,苏晚卿。”李承道直言不讳,目光紧盯着王敬堂的表情。

王敬堂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哦?原来是她的东西。说起来,她还是本镇长的……曾祖奶奶呢。”

这话一出,林婉儿和赵阳都愣住了。连一直缩在墙角的胖妇人都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镇上从没听说过这层关系。

“王镇长说笑了,”李承道的声音冷下来,“苏晚卿嫁入王家后次日便死了,并未留下子嗣。”

王敬堂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像被乌云罩住:“李道长倒是查得清楚。”他突然俯身,凑近箱盖,鼻子几乎贴在符纸上,“只是不知这箱子里,除了旧衣裳,还有什么宝贝?”

就在这时,箱子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发出“哐当”的声响,像是里面的东西在猛撞箱壁。林婉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见贴在箱盖的黄符剧烈抖动,符纸边缘冒出淡淡的黑烟,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着。

“不好!”李承道低喝一声,从布褡里掏出桃木剑,就要上前。

王敬堂却突然直起身,后退两步,对护卫们说:“看来这箱子确实邪门,既然李道长说能镇住,那就暂且由你保管。若是再出什么事,本镇长可就只能按规矩办事了。”他说着,又深深看了眼红木箱,眼神里的贪婪像藏不住的蛇,“我们走。”

护卫们跟在他身后,皮靴踏地的声音渐渐远去。胖妇人赶紧关上门,天井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箱子还在轻微地颤动,符纸上的黑烟慢慢散去,留下道焦黑的痕迹。

“他刚才在符纸上动了手脚。”赵阳低声说,指着那道黑痕,“我看见他指甲缝里有灰,像是朱砂混了尸油。”

李承道用桃木剑挑起那道焦痕,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凝重:“是‘引怨灰’,用枉死者的骨灰和黑狗血调的,能刺激怨气发作。”他看向里屋,“看来王家不仅知道苏晚卿的事,还懂些邪术,这箱子里的东西,比我们想的更危险。”

林婉儿突然想起疯婆子塞给她的半块长命锁,赶紧从怀里掏出来:“师傅,您看这个。”

李承道接过锁,放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看,又用指尖刮了点锁身上的锈迹,放在舌尖尝了尝——一股腥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像陈年的血。

“是用活人血养过的。”他肯定地说,“这锁的另一半,应该藏着苏晚卿的死因。”他看向林婉儿,“疯婆子把这个给你,说明她知道另一半在哪。”

“那我们现在去找她?”赵阳握紧铜剑,“刚才王敬堂来过,她说不定更怕了,未必肯说。”

“不必去找。”李承道把长命锁还给林婉儿,“她会来找我们的。王敬堂刚才在箱子上动手脚,就是想逼苏晚卿的怨气爆发,疯婆子能看见苏晚卿,自然知道危险,她会来求我们保护她。”

果然,这话刚说完没多久,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疯婆子尖利的哭喊:“开门!快开门!她来了!她穿着红旗袍来了!”

赵阳赶紧打开门,疯婆子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右眼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她一把抓住李承道的袖子,指甲几乎嵌进布眼里:“她出来了!从箱子里出来了!手里端着酒杯,说要找……找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林婉儿追问,“是谁?”

疯婆子突然指向红木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反复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在暗示什么。李承道的眼睛亮了一下,突然指向箱盖的雕花——那些缠枝莲纹中间,藏着个模糊的“王”字,被描金的颜料盖住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王敬堂。”李承道的声音冷得像冰,“十七对死者,加上王敬堂,正好十八个——十八是‘煞数’,有人想用苏晚卿的怨气,完成一场血祭,彻底断绝王家仇人的根。”

“血祭?”赵阳愣住了,“谁要做血祭?”

“王敬堂自己。”李承道指着箱盖的“王”字,“他不是王承业的后代,很可能是当年苏家忠仆的后人,潜伏在王家,就是为了报仇。红木箱上的符咒,是他画的;引导怨气杀人的,也是他。现在就剩他自己这最后一步,只要让苏晚卿的怨气杀了他,这场横跨百年的复仇,就算完成了。”

林婉儿的后背爬满冷汗。她想起昨夜的梦,想起疯婆子的话,终于明白苏晚卿的怨念为什么如此执着——她不仅是被王家所杀,更成了别人复仇的工具,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就在这时,红木箱又开始晃动,这次的动静比刚才更剧烈,箱盖的缝隙里渗出的不再是红雾,而是暗红色的液体,像酒,又像血,顺着雕花的纹路往下流,在地上积成蜿蜒的小溪。

“她要出来了……”疯婆子瘫在地上,右眼死死盯着箱子,“她知道我把锁给你们了……她要杀我……”

李承道突然从布褡里掏出那只黑陶小罐,打开罐口的镇魂符,一股淡淡的檀香混着寒意飘出来。“赵阳,护住林婉儿和疯婆子。”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林婉儿,把长命锁贴在箱盖上,快!”

林婉儿赶紧照做,将半块长命锁按在箱盖的“王”字上。就在锁身碰到箱盖的瞬间,暗红色的液体突然停止流动,箱子的晃动也戛然而止,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箱盖“咔哒”一声,自动弹开了一条缝。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胭脂味涌出来,比之前闻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刺鼻。林婉儿看见缝里伸出一只手,不是昨夜那只惨白的,而是带着血色的,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正死死抠着箱盖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苏晚卿!”赵阳举起铜剑,红布穗在风中剧烈抖动,“师傅,动手吗?”

李承道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只手上——手腕处缠着圈暗红色的丝线,和长命锁孔里的丝线一模一样。“她不是要杀人,”师傅的声音里带着异样,“她是要……找东西。”

果然,那只手在箱盖边缘摸索了片刻,突然停在长命锁的位置。指尖轻轻碰了碰锁身,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猛地用力,将箱盖彻底掀开!

一股更浓的酒气扑面而来,林婉儿忍不住闭上眼。等她再睁开时,只见箱子里铺着件暗红色的旗袍,上面绣着并蒂莲,花瓣已经褪色,却在花心的位置残留着暗红的印记,像干涸的血。旗袍上放着个青花瓷酒杯,里面盛着半杯暗红色的液体,正是合卺酒。

而在旗袍的领口处,别着半块长命锁,和林婉儿手里的那半块刚好能拼在一起——完整的锁身上,刻着“晚卿”两个字,锁孔里缠着的红丝线,和箱外那只手上的丝线连成了一条。

“原来……另一半锁在这里……”林婉儿喃喃道,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那只手从箱子里伸出来,拿起旗袍领口的半块长命锁,然后缓缓抬起——林婉儿终于看清了箱子里的人。

她穿着那件暗红色的旗袍,头发盘成髻,插着支银簪,脸上的皮肤苍白浮肿,像泡在水里太久。她的眼睛是空洞的,却在看向林婉儿手里的长命锁时,流露出一丝微弱的光。她的嘴角挂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旗袍上,晕开小小的血花。

“我的……锁……”她的声音很轻,像从水底冒出来的气泡,带着股说不出的委屈,“还给我……”

林婉儿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半块锁递过去。两只手在半空中相遇,长命锁终于合二为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就在锁身拼合的瞬间,苏晚卿的眼睛里突然流下两行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流,滴在锁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滚烫的油落在冰上。

“是王承业……”她突然开口,声音尖利,带着无尽的怨恨,“他不仅杀了我,还把我的锁掰成两半,一半藏在箱里,一半……扔给了野狗……他说……要让我死了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疯婆子突然尖叫起来:“是他!就是他!当年我在坟地看见的,就是王承业!他拿着另一半锁,笑着说‘这贱人的东西,只配喂狗’!”

苏晚卿的目光猛地转向疯婆子,血泪模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你……看见他了?”

“看见了!”疯婆子哭喊着,“他还说,要让你永远困在箱子里,替王家斩草除根!他在你坟头埋了符咒,让你连投胎都做不到!”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所有人耳边。林婉儿终于明白,苏晚卿的怨念为什么如此深重——她不仅是被谋杀,被利用,连轮回的路都被人断了,只能困在这口箱子里,做百年的囚徒。

红木箱突然剧烈震动,苏晚卿身上的旗袍无风自动,暗红色的液体从箱底涌出来,像涨潮的海水,很快淹没了天井的青石板。她手里的合卺酒杯倾斜,暗红色的酒液洒出来,落在地上,竟燃起幽蓝的火苗,沿着液体蔓延的方向,朝门口烧去。

“她要去找王敬堂!”李承道低喝一声,将黑陶小罐的镇魂符重新贴上,“赵阳,用糯米洒在火前面,别让火势蔓延!林婉儿,跟我念解怨咒!”

林婉儿赶紧跟着师傅念咒,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赵阳则抓起地上的糯米,一把把洒在幽蓝的火苗前,米粒落在火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爆裂声。

苏晚卿的身影在火光中渐渐变得清晰,她穿着红旗袍,手里端着酒杯,一步步走出红木箱,脚不沾地地飘在暗红色的液体上。她的脸不再苍白浮肿,露出了原本的模样——柳叶眉,杏核眼,嘴角还带着点少女的羞涩,若不是眼角的血泪和身上的怨气,竟算得上清秀。

“百年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酒杯里的酒液晃荡,“我只想回家……”

林婉儿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自己七岁时被水鬼拖进河里的恐惧,想起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突然明白苏晚卿的执念里,藏着的不是恨,是委屈——一个想回家却找不到路的委屈。

“你的家在哪里?”林婉儿忍不住问,声音轻柔,“我们帮你找。”

苏晚卿的脚步顿住了,血泪模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手里的酒杯突然掉在地上,暗红色的酒液泼洒开来,幽蓝的火苗瞬间熄灭,只留下满地焦黑的痕迹。

红木箱里的暗红色液体也开始退去,像被大地吸走的潮水。苏晚卿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只有手里的半块长命锁,还清晰地闪着光。

“谢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道微光,钻进长命锁里。那完整的锁身突然腾空而起,朝着东边的南山坡飞去,像颗引路的星。

天井里终于恢复了平静,红木箱的盖自动合上,暗红色的液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地上留下淡淡的焦痕,像幅褪色的画。疯婆子瘫在地上,右眼的眼珠不再乱转,只是呆呆地看着东边的方向,嘴角挂着抹释然的笑。

李承道收起桃木剑,青布道袍的下摆沾着些焦黑的痕迹。他看着紧闭的红木箱,轻轻叹了口气:“百年恩怨,终于要了结了。”

南山坡的雾气像化不开的浓痰,糊在嗓子眼上。

林婉儿踩着湿滑的草坡往上爬,粗布裙的下摆被荆棘勾出了破洞,露出的小腿上划着几道血痕,渗出来的血珠很快被雾气浸成暗红。左手腕的黑珠子凉得像冰,贴在皮肤上像要钻进骨头里——她能听见锁片碰撞的轻响,从雾气深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像串引路的风铃。

“师妹,慢点!”赵阳跟在她身后,粗布短打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腰间的铜剑撞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手里攥着根枯枝,时不时拨开挡路的荆棘,枝桠上的露水甩在脸上,凉得人打哆嗦。

李承道走在最前面,青布道袍的下摆沾满了泥,左眼角的疤在雾气里泛着青,像块没化透的冰。他手里的桃木剑斜指着地面,剑尖的朱砂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留下淡淡的红痕——那是用他自己的血调的,能在雾里划出肉眼看不见的引路符。

“师傅,那长命锁到底去哪了?”林婉儿喘着气问,声音被雾气裹着,传出去不远就散了。自从锁身化作微光飞向南山坡,他们已经追了半个时辰,脚下的路越来越陡,雾气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像有人刚在这里宰过牲口。

李承道没回头,只是指了指前方:“快到了。”

话音刚落,雾气突然散开一道缝,露出棵歪脖子老槐树。树干上缠着圈发黑的麻绳,绳子上挂着些破烂的纸钱,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无数只拍手的手。而在槐树底下,蹲着个穿黑布衫的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正把玩着什么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是长命锁!

“王敬堂!”赵阳低喝一声,举起铜剑就要冲过去,被李承道一把拉住。

“别动。”师傅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赵阳的手腕上捏了捏,“你看他脚边。”

林婉儿顺着师傅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王敬堂的脚边围着七只黑色的野猫,绿幽幽的眼睛在雾里闪着光,正低头啃着什么东西,地上的草被染成了暗红,像泼翻的酒。而王敬堂手里的长命锁,锁身已经裂开了缝,渗出的血珠滴在地上,立刻被野猫舔得干干净净。

“他在喂血契猫。”李承道的声音冷得像冰,“用苏晚卿的血锁喂猫,再让猫啃食他自己的血肉,是想借畜生的戾气,把苏晚卿的怨念彻底锁在自己身上——他不是要让苏晚卿杀了他,是要和她的怨念合为一体,变成不死不休的煞。”

林婉儿想起疯婆子说的“十八煞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终于明白王敬堂的真正目的——他要的不是复仇,是永生的怨恨,是要让王家的仇人,世世代代活在恐惧里。

王敬堂似乎听见了动静,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绸缎马褂被撕开了道口子,露出的肩膀上刻着串暗红色的符咒,像条蠕动的蛇。手里的长命锁还在滴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滴在地上的血珠落地即散,被野猫们疯抢着舔食。

“李道长,来得正好。”他笑起来,嘴角的血沫混着唾液往下滴,“这‘血契’还差最后一步,得有阴阳眼的人见证才行。”他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像钩子一样粘在她脸上,“小姑娘,你七岁时被水鬼拖过,眼里养着阴气,正好做这见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