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发簪的冤魂(第2页)
赵阳一把抓起发簪,塞进工具箱里的铅盒,锁死:“不管是人是鬼,先把这东西封起来再说。对了,师父呢?我找了他一晚上,道观里没人。”
林婉儿的心沉得更低了。师父昨晚说要去查沈万山的后人,到现在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她走到窗边,推开条缝,冷风吹进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昆曲声,像是从镇子西边那片老坟地飘来的。
“我跟你去找他。”她抓起外套,指尖触到口袋里的符纸,突然想起什么,“赵阳,你有没有……被人抛弃过?”
赵阳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小时候我爸总说忙,后来才知道,他早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家。算吗?”他笑了笑,想掩饰什么,可嘴角的弧度却很僵硬,“不过我不在乎,谁离了谁不能活?”
林婉儿没说话。她看着赵阳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们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个“被抛弃”的伤口,而那支发簪,就像根针,专挑这些伤口扎。
凌晨三点,苏家老宅的大门前,李承道盯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指尖微微颤抖。
门是虚掩着的,没锁,可他站在这里快一个小时了,就是迈不开腿。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站在这扇门前,沈万山的管家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说:“苏小姐疯了,总说有人要卖她,道长进去看看,要是真疯了,就……送她去个清净地方。”
他进去了,看到苏婉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头,发间别着的,正是这支点翠凤纹发簪。她看到他,眼睛亮了,说:“李道长,你来得正好,沈郎说要娶我,你看这发簪,就是他送的定情信物。”
他没告诉她,沈万山已经收了人贩的钱,天亮就来接人。他只是敷衍地画了道符,说能保平安,然后拿着钱袋走了。第二天,就听说苏婉在戏班后台自缢了,发簪从喉咙穿过去,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他画的那张符。
“吱呀——”老宅的门突然自己开了,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脂粉香的冷风灌出来,吹得李承道的道袍猎猎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跨了进去。院子里杂草齐腰生,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像满地的白骨。正屋的门也开着,里面黑得像个洞,只有梳妆台上那面镜子还亮着,和白玲公寓、林婉儿房间里的镜子一模一样。
镜子前站着个穿戏服的女人,背影窈窕,发髻上别着那支点翠凤纹发簪。她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眼角的泪痣红得妖异——正是苏婉。
“李道长,你终于来了。”她笑着说,声音还是戏腔,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怨毒,“我等了你二十年,等得好苦啊。”
李承道握紧了手里的铜钱剑,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尘缘已了,你该安息了。”
“安息?”苏婉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浑身发抖,“被人卖了,被人骗了,被人眼睁睁看着去死,怎么安息?你看这发簪,”她拔下发簪,尖端正对着自己的咽喉,“当年你要是肯说句实话,我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李承道的心脏像被狠狠刺穿了。他看着苏婉的手猛地往前一送,发簪的尖端没入咽喉,鲜血瞬间涌出来,染红了她的戏服,也溅到了镜子上。
可镜子里映出的,却不是苏婉的脸,而是他自己的。镜中的他穿着沈万山送的绸缎马褂,手里拿着钱袋,正转身离开,对身后的呼救声充耳不闻。
“是你,是你抛弃了我!”苏婉的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发簪从她咽喉里拔出来,带着血,朝李承道飞过来!
他下意识地举起铜钱剑去挡,“当”的一声,发簪被弹开,落在地上。可剑身上的铜钱却突然暗了下去,上面的镇魂咒像是被血浸过,变得模糊不清。
苏婉的身影开始变淡,像烟雾一样往镜子里缩。她对着李承道伸出手,指甲又尖又长,涂着鲜红的蔻丹:“你逃不掉的,所有抛弃过别人的人,都逃不掉……”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镜子里。正屋里恢复了死寂,只有那面镜子还亮着,镜面上的血迹缓缓流动,最后聚成三个字:沈明哲。
李承道瘫坐在地上,冷汗湿透了道袍。沈明哲,沈万山的孙子,那个研究民俗的学者,他怎么会和苏婉的怨念扯上关系?
清晨五点,林婉儿和赵阳找到李承道时,他正坐在苏家老宅的门槛上,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抖。
“师父!”林婉儿跑过去,看到他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用毛笔写的生辰八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苏婉,命犯孤煞,宜献祭,可保沈家三代富贵。”
“这是……”赵阳的声音有点发紧。
“沈万山当年请的不是人贩。”李承道的声音发哑,像砂纸磨过木头,“他请的是个邪术师,说要把苏婉活祭了,埋在老宅地基下,能保沈家富贵。苏婉知道了,才……”
他没说完,但两人都懂了。所谓的抛弃,所谓的贩卖,全是借口,沈万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苏婉活。
林婉儿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证物袋,里面是她在自己房间镜子上刮下来的一点粉末:“赵阳,你化验一下这个,我怀疑……”
话没说完,她的目光落在老宅正屋的门框上——那里刻着个模糊的符号,和她昨晚在发簪上看到的新刻痕一模一样。
赵阳也看到了,他掏出手机拍下符号:“这是‘困怨阵’的阵眼标记!我在古籍上见过,说是能把怨魂困在特定范围内,供人驱使。沈明哲研究的,根本不是民俗,是邪术!”
就在这时,李承道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里面传来个温和的男声,带着点书卷气:“是李道长吗?我是沈明哲。关于苏婉的怨念,我想和你谈谈,或许……我知道怎么化解它。”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咿咿呀呀的昆曲声,唱的还是《思凡》,“小尼姑年方二八……”
林婉儿的心脏猛地一跳。那戏腔,和她昨晚听到的一模一样。
李承道挂了电话,脸色凝重得像要下雨:“他约我们在苏家老宅后院见面,说带我们看样东西,能证明他没有恶意。”
赵阳皱眉:“这明显是陷阱,不能去。”
“必须去。”李承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眼神里又恢复了些平日的锐利,“他在布阵,用苏婉的怨念,用那些被抛弃者的血。我们不去,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林婉儿,或者你我。”
他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带着点愧疚:“婉儿,委屈你了。你的生辰八字,和苏婉太像了,是最好的‘替身’。”
林婉儿的心沉了下去。难怪发簪总缠着她,难怪她能看到那么多苏婉的记忆,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被选中的祭品。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亮了苏家老宅的院子,却照不进那间正屋,里面依旧黑得像个洞。梳妆台上的镜子反射着光,远远看去,像一只睁开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看着这场跨越百年的复仇,终于要拉开真正的序幕。
而那支被赵阳锁在铅盒里的发簪,不知何时自己打开了盒子,正躺在老宅的门槛上,簪头的红宝石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像一滴刚流出来的血。
苏家老宅的后院弥漫着一股腐叶的腥气。沈明哲背对着他们站在那棵老槐树下,青灰色的长衫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倒像株扎在土里的枯木。
“李道长,林小姐,赵先生。”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却没什么温度,“久等了。”
林婉儿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紫檀木盒上。盒子半开着,露出里面泛黄的戏服残片,绣着凤纹,和发簪上的图案如出一辙。残片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又沾着些暗红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锈。
“这是苏婉当年的戏服。”沈明哲轻轻抚摸着残片,语气带着点惋惜,“她在《霸王别姬》里演虞姬,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行头。”
赵阳突然笑了,笑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沈先生倒是清楚。我听说沈家和苏家是世仇,您研究这些,是想替祖宗赎罪,还是想看看当年怎么害死她的?”
沈明哲脸上的笑淡了些,推了推眼镜:“赵先生说笑了。我研究民俗,自然要搜集这些旧物。倒是你们,”他的目光扫过李承道发白的脸,“李道长昨晚在老宅待了半宿,想必是见到苏婉了?”
李承道猛地攥紧了铜钱剑,指节泛白。这人怎么知道他昨晚见过苏婉?难道一直有人在盯着他们?
“她是不是告诉你,所有抛弃过别人的人都逃不掉?”沈明哲打开紫檀木盒,里面除了戏服残片,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最上面那张是个穿西装的男人,眉眼和沈明哲有七分像,正搂着个戏服打扮的女人,女人眼角的泪痣红得醒目——是苏婉。
“这是我祖父沈万山。”沈明哲的声音沉了下去,“他当年确实对不起苏婉,但他也后悔了。晚年散尽家财,想化解她的怨念,可惜……”
“可惜她不稀罕。”林婉儿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她能感觉到,戏服残片里透出的怨念越来越浓,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往她骨头缝里钻,“被活祭的怨气,不是散财就能化解的。”
沈明哲的脸色变了变,像是没想到她会知道“活祭”的事。他合上木盒,语气转冷:“看来李道长什么都告诉你们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了——苏婉的怨念已经失控,她不仅要杀抛弃过别人的人,还要让所有姓沈的陪葬。”
他指向院子角落的石井:“这里是老宅的地基中心,当年苏婉的尸骨就埋在这看到的镜子,都是阵眼。”
赵阳突然插话:“阵眼是能被人为控制的吧?比如……用特定的草药引动怨念,让它只攻击指定的人。”他想起白玲房间里的“牵机引”,想起周彤照片上的陌生指纹。
沈明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理论上是可以,但我没这么做。我找你们来,是想合作——我知道怎么破阵,需要你们帮忙。”
“破阵?”李承道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想怎么破?”
“需要三个‘纯阴命’的人,在子时同时刺破指尖,将血滴在三个阵眼上。”沈明哲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林小姐是阴年阴月生,正好合适。剩下两个,我已经找到了,今晚子时,我们在老宅正屋汇合。”
林婉儿突然觉得后背发凉。纯阴命破阵?她在师父的古籍里见过,这根本不是破阵,是献祭!用三个纯阴命的血,将怨魂彻底封在阵里,供阵的主人驱使!
“我不去。”她后退一步,撞到了赵阳的胳膊,“这不是破阵,是害人。”
沈明哲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嘴角却还挂着笑,显得格外诡异:“林小姐是怕了?还是舍不得你的好师兄?”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赵阳,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父亲当年为什么抛弃你吗?我这里有他的日记,说你出生那天,算命的说你是‘讨债鬼’,他才……”
“闭嘴!”赵阳猛地扑过去,想抢他手里的紫檀木盒,却被沈明哲侧身躲开。两人扭打在一起,赵阳的工具箱摔在地上,里面的紫外线灯滚出来,亮了,照在墙角的石井上。
石井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赵阳昨晚拍到的“困怨阵”标记一模一样。但在符号中间,还刻着个更小的符号——是个“镇”字,周围画着圈,像是用鲜血画的,暗红色的,在紫外线灯下泛着荧光。
“这是……”赵阳愣住了。这个符号他在研究厌生术的古籍里见过,叫“镇魂符”,是用来镇压怨魂,让它成为自己的傀儡的!
沈明哲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看来你认错了。没错,我不是要破阵,是要收了她的怨念!”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个黑布包,打开,里面是个巴掌大的青铜小鼎,鼎身上刻满了诡异的花纹,正冒着丝丝寒气。“这是‘聚怨鼎’,只要用三个纯阴命的血催动阵眼,就能把苏婉的怨念吸进来,从此为我所用!”
“你疯了!”李承道举起铜钱剑,剑身上的铜钱突然发出“嗡”的轻响,“怨念岂是能随便收的?一旦失控,整个镇子的人都要遭殃!”
“遭殃的只有被抛弃过的人和姓沈的!”沈明哲的眼睛红了,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我弟弟当年就是被这怨念害死的!他只是说了句‘不想再照顾疯疯癫癫的母亲’,就被发簪刺穿了喉咙!凭什么?凭什么被抛弃的人就能复仇,抛弃别人的人就该死?”
林婉儿的心猛地一跳。他弟弟的死状,和白玲、周彤一模一样!难道他弟弟也是被发簪害死的?那他收集怨念,到底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
“小心!”赵阳突然大喊一声,猛地推开林婉儿。一支发簪从斜刺里飞过来,擦着林婉儿的脸颊钉在老槐树上,簪头的红宝石亮得刺眼——正是那支点翠凤纹发簪!
发簪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苏婉的身影缓缓浮现,穿着那套残破的戏服,脸上的妆容花了,血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上,冒起白烟。
“两个都想利用我……”她的声音又尖又哑,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一个想封我,一个想收我……你们都忘了,是你们先抛弃我的!”
她猛地抬手,指向沈明哲:“你弟弟不是我杀的!是你!是你把发簪放在他床头,在他的茶里下了‘牵机引’,让他产生幻觉,自己把发簪刺进喉咙的!你只是想嫁祸给我,好让你名正言顺地研究邪术!”
沈明哲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你胡说!我没有!”
“我没有胡说……”苏婉的身影飘到他面前,指尖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就像你祖父,明明是他自己贪财想活祭我,却对外说是我疯了……你们沈家人,最擅长的就是骗人!”
她突然转向李承道,眼神里充满了怨毒:“还有你!当年你收了钱,看着我被绑起来,连句实话都不肯说……你以为画张符就能赎罪?太晚了!”
铜钱剑突然发出剧烈的震动,李承道握不住,掉在了地上。他看着苏婉的脸,突然跪了下去:“是我错了……当年是我贪财,是我懦弱……你要报仇,冲我来,别害其他人。”
“晚了……”苏婉的笑声响彻整个院子,带着说不出的凄厉,“所有和沈家有关的人,所有见死不救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