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补课红线
**一、尘光微火:废弃仓库里的坚守**
七月流火,暑气蒸腾。午后的阳光白花花地泼洒下来,将卧牛山中学的操场炙烤得如同烧红的铁板,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的热浪,空气仿佛都在燃烧。蝉鸣声嘶力竭,从每一片蔫头耷脑、蒙着灰土的梧桐树叶下钻出,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永无止歇的巨大噪音,笼罩着空旷死寂、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校园。
唯有校园最深处,那座挂着“后勤总务科”牌子的旧仓库,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勉强散发着一丝阴凉的气息。仓库紧邻着早已废弃、如同鬼屋般的旧器材室,窗户玻璃大多破损,用歪斜的木板或发黄的旧报纸潦草钉死,勉强阻挡着热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浓重得化不开的霉味,混合着锈蚀金属的腥气、朽木腐败的气息和无处不在的、呛人的灰尘颗粒。光线昏暗得令人压抑,只有从破损窗板缝隙里顽强漏进的几束光柱,如同探照灯般切割开浓重的黑暗,照亮其中疯狂飞舞的、密密麻麻的尘埃,演绎着微观的末日之舞。
在这片被遗忘的、弥漫着衰败气息的阴影里,赵建国佝偻着背,正费力地挪开堆放在旧跳马箱和几捆散发着异味、破损不堪的体操垫之间的一堆杂物。灰尘簌簌落下,如同灰色的雪,呛得他忍不住弓起背,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咳,肺部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他抬起粗糙的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汗水混着灰尘,在他沟壑纵横、写满风霜的脸上留下几道肮脏的泥印。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肩头打着补丁、袖口磨出毛边的旧工装衬衫,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深色,紧紧贴在嶙峋的脊背上。
“来,搭把手,小花。”他喘着粗气,声音在空旷、布满蛛网的器材室里带着空洞的回响,显得格外虚弱。
李小花和张二蛋赶紧上前。张二蛋的动作明显带着一丝迟滞,呼吸也比平时粗重些,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三人合力,汗水滴落在积尘的地面,终于清出了一小块相对干净的空地。赵建国从角落里拖出两块同样布满灰尘、边缘绽出海绵的破旧体操垫,用力拍打了几下,激起更大片的尘雾,才将它们铺在地上。又搬来一张布满深刻划痕、桌腿摇晃的旧课桌,用一块看不清颜色的破抹布使劲擦了擦桌面,灰尘在光柱里如同受惊的飞蛾般狂舞。最后,他小心翼翼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磨损严重、边角开线的旧帆布挎包里,取出一块边缘卷曲、漆面剥落的小黑板,踮起脚,用一根旧麻绳,将它挂在旁边一个同样锈迹斑斑、早已废弃的单杠架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好了,地方是小了点,胜在清静。”赵建国环顾了一下这简陋得近乎悲壮的“教室”,脸上挤出一丝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要将所有的困顿拍掉,“都坐吧,咱们抓紧时间。今天把三角函数这部分难点再梳理一遍,特别是二倍角公式的应用变换,高考里常挖坑…”
昏暗中,几张年轻的面孔围坐在布满灰尘的垫子上,眼神却如饥似渴,亮得惊人。李小花摊开一本卷了边、封面用胶带反复粘合的旧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而坚韧的字迹,像黑暗中开出的花。张二蛋则拿着半截铅笔头,在几张发黄、边缘毛糙的草稿纸上认真演算,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偶尔会因为胸口的憋闷而微微蹙眉,压抑地轻咳一声,随即又立刻低下头,仿佛那点不适微不足道。几缕汗水沿着他们同样洗得发白、领口磨薄的旧t恤滑落,滴在垫子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粉笔在黑板上摩擦,发出“吱呀”的、有些刺耳的轻响。赵建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异常清晰,在弥漫的霉味和飞舞的尘埃中,如同微弱的火种,试图为这些被遗忘在暑假角落、被主流抛弃的孩子,点燃一簇照亮前路的、微薄却无比珍贵的光芒。窗外,蝉鸣依旧,一声紧过一声,如同为这无声的抗争敲响单调而焦躁的鼓点,又像是某种不祥的催促。
**钩子:**张二蛋压抑的咳嗽与迟滞的动作,是否预示着他身体的危机?这簇在霉尘中艰难点燃的微光,能否抵御即将到来的风暴?窗外不歇的蝉鸣,是背景音,还是风暴来临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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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檀香规训:校长室里的冰冷裁决**
(承接仓库里微光初燃的艰难)
与此同时,在校园另一端,校长郑明的办公室,却如同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世界,一个被精心过滤掉所有燥热与杂音的真空茧房。
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严丝合缝地垂落,如同两道无声的闸门,将窗外灼人的阳光和恼人的蝉鸣彻底隔绝、吞噬。中央空调无声地、高效地输送着恒定而凉爽的宜人温度,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雅的、若有似无的昂贵檀香气息,营造出一种虚假的宁静。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璀璨的水晶吊灯光芒,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镀金笔筒的文件架、一台崭新的超薄液晶电脑,以及一套温润如玉、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具。
郑明靠在高背真皮转椅里,身体深深陷入柔软的包裹中,神情是绝对的闲适与掌控。他今天穿了一件质地精良、泛着淡淡丝光的浅灰色定制短袖衬衫,袖口随意挽起一折,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块表盘简约、却足以彰显身份与财力的铂金腕表。他正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茶具,动作娴熟而优雅,如同进行一场仪式。沸水注入小巧的紫砂壶,蒸腾起袅袅白气,碧绿鲜嫩、如雀舌般的明前龙井在壶中缓缓舒展、沉浮,瞬间释放出沁人心脾的、带着春天山林气息的清香。他提起壶,水流如丝,将澄澈金黄的茶汤精准地注入面前两个同样精致小巧、薄如蝉翼的白瓷杯中,汤色诱人。
“明前龙井,今年的头采,尝尝。”他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孙丽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不迫的笑意,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孙丽,周强的班主任,今天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修饰。一身剪裁合体的淡蓝色雪纺连衣裙,衬得她肤色白皙,比平时年轻精神了不少。脸上薄施脂粉,掩盖了细微的岁月痕迹,头发也精心吹烫过,带着柔和的弧度。她双手捧起那小巧温热的茶杯,如同捧着圣物,凑近鼻端,深深嗅了一下,脸上立刻浮现出夸张的陶醉和受宠若惊的表情:“嗯…真香!郑校长您真是懂茶的行家!这茶汤,这色泽…啧啧,怕是一两都得上千了吧?真是托您的福,才能喝到这么好的茶!”她的恭维带着一丝刻意的甜腻。
郑明端起自己那杯,姿态优雅地轻轻吹了吹浮沫,啜饮一小口,微眯着眼,舌尖感受着那鲜爽醇厚的回甘,没有直接回答孙丽的问题,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呵,喜欢就好。”他放下茶杯,目光随意地扫过孙丽精心修饰的脸,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窗外的天气:“对了,孙老师,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关于…仓库那边?总觉得那边有点…不安分?”
孙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如同被针刺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甚至更显热切。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感:“郑校长,您不问我还真不好主动提。是有那么点…不太和谐的风声。”她顿了顿,观察着郑明平静无波的表情,才继续说道,“听说…赵建国老师,最近在仓库那边…动静不小。好像…在偷偷给一些学生补课?就那些…没回家的住校生,基本都是山里来的。”她刻意加重了“山里来的”几个字。
“哦?”郑明挑了挑眉,脸上依旧不见喜怒,修长的手指在光滑冰凉的红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在静谧奢华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倒计时。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念一份报告:“赵建国…仓库管理员?给农村学生补课?”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嘲弄的弧度,“孙老师,你说说看,这算怎么回事?嗯?”
孙丽立刻心领神会,脸上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为难和义愤,声音也拔高了几分:“郑校长,这…这还用说吗?这明显是严重的违规操作啊!暑假是学生和老师法定的休息调整期,学校三令五申,大会小会强调,严禁任何形式的集体补课!他赵建国这是什么行为?这是赤裸裸地藐视学校规定!私自占用学校宝贵的废弃场地!还…还专门挑那些农村学生,”她加重语气,带着煽动性,“这不是搞特殊化、人为制造对立情绪是什么?影响太坏了!性质太恶劣了!这要是传出去,让别的兢兢业业遵守规矩的老师怎么看?让那些遵纪守法的家长怎么想?这不是给我们整个学校的管理秩序添乱嘛!是在打校领导的脸啊!”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赵建国犯下了动摇校本的弥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