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燕门陷落!

真的是这般么?

那三人的冷言冷语,他原本不屑理会,可到了此时此刻,在这夜风之中,在这三十万敌军灯火的映照下,那些话却像毒蛇一般,一次次在他脑海里嘶鸣。

“沈铁崖死守,不过是装忠勇。”

“燕门五万,怎敌三十万?必亡!”

“京城的皇帝,是个纨绔,哪里会管你们的死活?”

赵烈咬紧牙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狠狠摇头,似乎要把那些声音从脑海里甩出去。

然而……它们却死死黏在心头,甩不掉。

是啊。

他赵烈,可以誓死追随沈铁崖,可以与五万将士同生共死,可以不顾生死,只为守护大尧的山河百姓。

可——

那位天子呢?

他真的会在意吗?

赵烈抬起头,望着那南方的夜空。黑压压的云层遮蔽了星辰,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天地寂寂,仿佛整个北境都被遗弃。

心口传来一阵隐隐的酸楚。

自从大敌压境,他们浴血鏖战已不止三日。消息该早已传入京城。可至今,未见半点援军的影子。

他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援军会来的,陛下不会坐视不理。可此刻,当黑暗笼罩,敌军灯火照耀大地,他的心头,却第一次生出了动摇。

陛下……

那位如今坐在洛陵金銮殿上的天子,登基前,何许人也?

一个荒唐的纨绔。

纵马游街,沉迷声色,世人皆知。

这样的人,会为了北境五万残兵,冒天下风险吗?

会为了这道孤零零的燕门,舍得调出援军吗?

会为了他们的死活,而彻夜难眠吗?

赵烈闭上眼,呼出的白气在风中迅速消散。心中某处似被撕扯开一道缝隙,刺骨的寒意涌入心底。

他想起了今日白日的厮杀。

城墙之上,血流成河,兄弟们一个个倒在身旁,有人死前仍在嘶吼“誓死守关”。

他想起了沈铁崖,浑身浴血,却仍旧站在最前方,一戟挑杀十数敌军,高声怒吼“燕门在,大尧在”。

那一幕幕,让他热血沸腾,让他心甘情愿拼死追随。

可是现在,当夜色寂寂,他孤身立在这破败的城头,面对三十万敌军无穷无尽的灯火时,那些败将的话,却偏偏在耳边回响,犹如魔音绕耳。

“就算战死,京城也不会记得。”

“陛下是纨绔,不会理你们。”

“忠勇,不过是愚蠢。”

赵烈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

他低声自语,声音嘶哑:

“真的是……这样么?”

夜风呼啸,却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城下的灯火,像汹涌的潮水,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眼眸。

赵烈忽然笑了,笑容里透着几分苦涩。

“笑话。”

“就算那位陛下真是纨绔,就算他不在意北境,就算他真要弃我等于不顾……”

“那又如何?”

“我赵烈,誓死随沈主帅,誓死守大尧!”

话音虽铿锵,可心底那一抹酸楚,却怎么也驱散不去。

他知道,自己不会退,也不能退。可他也清楚,若援军真的不来,这座燕门……能撑多久?

三日?五日?

抑或——明日黎明,便是最后?

赵烈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眼角微微泛红。

他心里默默地问了一句:

“陛下……您可知,燕门此刻正在拼死守护的,正是您的江山?”

风声呼啸,吞没了他的低语。

南方,依旧一片漆黑,无一丝火光。

赵烈咬紧牙关,将手放在刀柄上,任由寒风吹过,任由孤寂啃噬心头。

直到天明,他都不会离开这城头一步。

因为他明白——不管陛下知不知,不管援军来不来,燕门……只能守。

哪怕,他心底,已悄然生出第一丝怀疑。

次日清晨,燕门的天空阴沉如铁。

寒风呼啸,吹得残破的旌旗几乎断裂。

昨夜一战之后,守军伤亡惨重,城楼上的血迹尚未来得及清洗,空气中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赵烈披甲立在校场之侧,眼神冷厉,却能敏锐感觉到营中气氛的异样。

昨日刀斩败将之事,已如野火般传遍全军。

消息最初在饭房间流出,随后被夸大成不同版本:

有人说赵烈怒斩三人;有人说沈主帅暗令清洗败将;甚至还有人添油加醋,说这是“杀人立威”,意在强逼众人陪葬。

传言四起,愈演愈烈。

营帐之间,士卒们低声议论,眼神惶惑。

“你听说了么?赵副将昨夜在饭房里,当场一刀劈了韩守将!”

“怎么会?都是自家人,怎么能杀?”

“哼,这你就不懂了。沈主帅要死守燕门,可我们兄弟们都知道守不住。那几个守将说了实话,结果就被杀了!”

“若真如此,那我们算什么?是被强逼着上阵送死么?”

一句句窃语,像毒雾般在营中蔓延。

有人愤愤不平,有人心生惶恐。

“这燕门,怎么守?昨日打退一波,死伤过半。再来一波,我们拿什么挡?!”

“就是!京城那位天子,还不如咱们的沈主帅来得可靠。可惜啊,陛下登基前就是个纨绔,哪懂军务?他会不会早就忘了咱们这些苦命兄弟?”

“呵,说不定早在洛陵饮酒听曲,哪管咱们死活!”

言语中,已带上了赤裸的讥嘲。

赵烈听得心口发紧,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他望向四周,那些曾经誓死不退的兄弟们,此刻眼神里已多了动摇与惧色。

有人埋怨,有人摇头叹息,有人甚至在暗暗盘算退路。

忠勇之火,正在一点点熄灭。

——

午后,天色更暗,仿佛大雪将至。

营中,流言如同疯长的野草般蔓延。

“昨夜那三人说得没错。守住也无用,京城看不见,朝廷不记功!”

“守不住,就该退!咱们拼了命,陛下不闻不问,岂不是白死?”

“你们还不明白么?燕门是要我们陪葬!沈主帅是想成全自己,咱们却要替他去死!”

“可他再怎么忠勇,死在这儿,谁记得?京里的官老爷们只怕还在笑咱们愚蠢呢!”

言语间,讥讽、悲凉、怨毒,交织在一起。

有士卒悄悄脱下盔甲,倚在营帐旁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