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雨穿越历史 作品

第50章 营救运费雨(下)

公元七年,六月十五日。

午时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液,毫无怜悯地倾泻在绵延无尽的青岚森林之上。林冠层叠的绿叶仿佛镀上了一层釉质,闪烁着耀眼的光斑,又在更深的林荫处沉淀成浓稠的翡翠色。气温稳稳停在二十六度,空气干燥而清冽,湿度恰在四成五分,这微妙的比例使得阳光的热力得以穿透枝叶,却不至于在人体皮肤上凝结成酷暑的粘腻汗珠,反而蒸腾起草木特有的、略带辛辣的芬芳。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化作无数跳跃的金色光束,在林间空地投下斑驳陆离、不断变幻的光斑图案。蝉鸣是这片寂静森林的主流乐章,单调而执着地编织着午后的慵懒氛围,间或有体型矫健的鸟儿如离弦之箭般倏地从一片浓绿射向另一片浓绿,翅膀划破空气,发出短促的“嗖”声。偶尔,微风拂过,整片森林便以沉缓的“飒飒”声回应,叶片互相摩挲,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就在这片喧嚣又寂静、明亮又幽深的森林腹地,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已悄然张开无形的网。陷阱的核心,是一架看似寻常、实则坚固得如同小型堡垒的马车。车身由厚重的硬木打造,关键部位甚至包裹着打磨光滑的铁片,在偶尔漏下的光斑中反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车厢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粗如儿臂的铁条纵横交错,焊死每一处可能的缝隙,只留下窄小的气窗和一道需用特制大锁才能开启的重门。这牢笼突兀地矗立在林间一小片相对开阔的草地上,像一个沉甸甸的黑色问号,充满了不祥的气息。马车周围的地面有明显清理过的痕迹,枯枝败叶被推到外围,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圆形空地,这空地在林地的自然杂乱中显得格外刺眼,如同精心准备的舞台。

距离马车牢笼约三十步开外,几棵需要双人合抱的巨木后方,隐藏着四双紧紧注视着陷阱方向的眼睛。

姐姐葡萄氏-寒春,身形挺拔如修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墨绿色劲装,腰间束带紧勒,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她的面容沉静,宛如深潭之水,但那双眸光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马车附近上演的戏剧性一幕,透露出全神贯注的紧绷。她伏在厚厚的苔藓和腐叶上,气息几近于无,如同融入了森林本身。

紧挨着她的,是妹妹葡萄氏-林香。她年纪略小,脸庞还带着些许稚气,但眉宇间已初显坚韧。她穿着同色系的劲装,袖口和裤脚利落地扎紧,背上斜挎着一张小巧却张力十足的硬弓。她的紧张更为外露,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身下湿润的泥土。

她们身后半步,是护卫赵柳。他体格精悍,肌肉在薄薄的衣衫下块垒分明,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是无数次搏杀留下的印记。他半蹲着,一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全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变故。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来回扫视着马车附近的人群和更外围的密林深处。

而耀华兴,这位以智计着称的谋士,此刻却显得最为失态。他同样伏在灌木丛中,但原本那份成竹在胸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耳边的碎发。当他看清马车牢笼旁边的景象时,心脏猛地一沉,瞳孔急剧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糟了!”耀华兴心中暗叫一声,喉头滚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他下意识地望向“刺客”演凌所在的方向——距离马车更近的另一簇灌木丛旁。

演凌,这位他们精心挑选、以其暴躁易怒和贪恋口腹之欲而闻名的高手,正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小马扎上。他并非如耀华兴惊骇猜测的那般识破了伪装陷阱(那牢笼和马车里确实藏着他们费尽心机才擒获的目标人物)。演凌那张粗犷的脸上此刻涨得通红,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直跳,像几条愤怒的蚯蚓在皮肤下蠕动。

原因简单得令人啼笑皆非:公子田训!

这位被派来与演凌交接粮食和人质的田家公子,此刻正站在演凌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满脸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问题在于,这位公子爷的思维和语言习惯如同林间盘绕的藤蔓,弯弯绕绕,云山雾罩,半天都落不到实处。

“演凌壮士,您瞧这风和日丽,万物欣欣向荣……”田训摇着一把折扇,脸上挂着标准的世家公子微笑,声音抑扬顿挫,“正所谓‘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此间林木葱茏,气象不凡,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境……”

演凌手里捏着一块干硬的炊饼,饼渣簌簌掉落在他的衣襟上。他瞪着田训,眼神从最初的疑惑、不耐,迅速升级为熊熊燃烧的怒火。他试图插话:“田公子!粮食……”

“哎,不急不急!”田训立刻摆手打断,扇子“啪”地一声合上,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演壮士豪气干云,想必对这林间景致也有独到见解?在下听闻……”

“我见解你祖宗!”演凌终于爆发了,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猛然喷发。他霍然起身,力道之大带翻了屁股下的小马扎。他一把将手里啃了一半的炊饼狠狠摔在地上,饼块砸入泥土,四分五裂。“田训!你他娘的跟老子在这林子里念了快半个时辰的酸诗!老子要的是粮食!老子要的是人!你当老子是来听你讲学的不成?啰啰嗦嗦,絮絮叨叨!真当老子不敢拧掉你的脑袋?!”他的吼声如同闷雷滚过林间,震得树叶都仿佛在颤抖,惊起几只远处的飞鸟。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田训那张白皙俊秀的脸上,脖颈上的肌肉虬结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