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宋英摸了摸鼻尖,针灸还真没那么难,她当初就是背好穴位、练好手法就去给人针灸的。

不过,她是学了一个多月才能给人针灸的,死者可真是胆大啊,丫鬟只学了几天,就敢让她给自己针灸!

不过,死者是因硇砂之毒,致血管内血液凝结而亡,并非是针灸的差错。

这些就得东陵县衙门自己去查了,案子到这一步,童仵作的差事已了,宋英也如愿看到了人的脑内构造,二人决定翌日一早便启程返回清水县。

当晚,程仵作特意备了一桌酒菜,到驿站给他们饯行。

菜还没动几筷子,他便举杯道:“童老弟,这趟辛苦你们了!若非你们相助,这案子怕是要拖到猴年马月!”

童仵作亦举杯相碰,摇摇头:“谢什么,都是为了差事……”

酒过三巡,二人从这桩案子说起,渐渐聊到这些年做仵作的辛酸。

“有命案时,催我们跟催命似的,可平日里,人人避之如蛇蝎。”程仵作苦笑一声,仰头灌下一杯酒,喉头滚动,似咽下的不止是酒,还有满腹的憋闷。

他醉意渐浓,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起家中琐事:“我家那婆娘,每每在外受了旁人白眼,回来就先骂我没出息,再哭自己命苦,竟嫁了个整日与死人打交道的仵作,然后又拉着儿子说他命苦,投胎到仵作家。

这次本想请你们去家中吃酒,可她一听老弟你也是仵作,死活不肯,闹得差点掀了房顶……”

或许是太久无人倾诉,程仵作越说越激动,酒也越喝越凶,很快便醉得满面通红。

忽而,他一把拍在童仵作的肩头,舌头打着结道:“老、老弟呀,还是你命好!

生的是个女儿,有机会摆脱、仵作的……嗝……命运。

不是我说、你,姑娘家家的,你让她学什么仵作,受累受苦又受气。

我看侄女很有学、学医的天赋,你不如送她去学医,日后说不得……嗝……也能成为小宋大夫那样的神医!你、你可就享福了!”

本在专心给他们倒酒的宋英一愣,旋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童仵作倒是面不改色,举杯与程仵作轻轻碰了下,便搁在桌子上:“不瞒老哥,小女已经在回春堂做药童,跟着几位大夫学医。”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倒不敢指望她成为什么神医,只盼着她能学门正经手艺,将来不必仰人鼻息过活。

只是这仵作的行当,也得有人接着做呀。

眼瞅着我一天天老了,徒弟却没个着落,我想着先把仵作之术教给她,她做不做倒是其次,万一我哪天一蹬腿去了,这身本事好歹是传下去了,若日遇到有愿意学仵作的,她也能代父传艺。”

此时的程仵作已经醉得不知事了,压根没有听清他的解释,只一个劲儿嘟囔着仵作难、生活苦。

宋英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出去,请驿丞帮忙煮些解酒汤来。

她知道仵作这行当不易,可直到今夜,亲耳听着两位仵作借着酒劲吐露心声,才惊觉自己从前知晓的,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皮毛罢了。

当晚他们好好睡了一觉,翌日晌午才出发,回到清水县时,已经下午申时了。

宋英记挂着罗雁行的亲事,匆匆与童仵作道别后,直奔蜀锦铺子,却未看见罗雁行。

眉月从柜台后探出头来,眼眸一亮:“诶,宋英姐姐你回来了!这次治的什么病呀,怎么去了这么久?又是疑难杂症?”

“雁行呢?”宋英急问。

“与陈公子去作坊了。”眉月心知她想知道什么,又笑吟吟道:“王婶他们给雁行姐姐定的亲事,就是陈公子。

元宝说,陈公子在他家老爷夫人面前,没少夸雁行姐姐能干。

我猜啊,陈家二老原是想等儿子自己开口,哪知陈公子是个榆木疙瘩,迟迟不提,他们等不及了,干脆直接找王婶罗叔商量,先把亲事定下来。”

元宝便是陈云泽的贴身小厮,为人机灵得很,很是能说会道。

宋英怔了怔,悬了多日的心终于稳稳落了地,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要说他们俩也真是的,明明都是爽利干脆的性子,偏在这事上磨磨蹭蹭的,我看着都急。”

想想那年冬至,两人在门口下个马车就已经黏糊得很了,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还是那个样子,竟然都没戳破那层窗户纸!

眉月笑眯眯地点头,“可不是么,我日日看着也着急的很,好在总算定下来了!”

宋英捏了捏酸胀的肩膀,“她回来你与她说一声,我得回家好好歇一歇,再过几天就出正月了,我又要开始忙碌了!”

眉月抿嘴一笑,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歇好了,好去看房子去是不是。”

虽是问句,她的语气却很笃定。

宋英面上微红:“你咋知道的?”

成了亲,又都在城里,夫妻两个自然不能还像以前一样分住两处。

最初是打算在城里租一个小院子,也不需要租很久,乡试定在八月,他们七月份大概就得启程去蓉城,之后袁清若是考中,便要准备赴京考春闱,若是不中,再考虑在城里置办房子的事情。

不想,本是为护送账册进京寻的由头,最后还真在京城寻到了合作的铺子。

他们的蜀锦便随之卖到了京城,生意比往年可以说翻了翻,分红自然十分丰厚。

袁清想了想,决定直接买房子,一步到位,也省得袁珊一直借住在铺子后头。

年前要忙婚事,这房子的事情便拖到了现在。

眉月眼波流转,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袁清哥这几日可没闲着,整日里跟着房牙子穿街走巷。听袁珊说,已经相中了几处好宅院。”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就等着你回来亲自过目呢。”

宋英被她促狭的目光看得耳根发烫,她轻咳两声,故作镇定地揶揄回去:“那你可得好好珍惜这段时间,以后你与你的好朋友,可就不能日日谈心到深夜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