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战斗终于渐渐平息下来(第3页)
“该死。” 他低骂一声,刚想起身挪个干燥些的位置,却感觉靴底传来冰凉的湿意。
低头一看,帐篷地面已积起寸把深的水洼,浑浊的雨水正顺着帐篷接缝处的裂缝汩汩往里渗,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漩涡。
他皱着眉踢了踢水,涟漪里映出自己疲惫的倒影 —— 眼下的乌青比昨日更重了些,右肩被流弹擦伤的地方隐隐作痛,想来是雨水潮气钻了空子。
第一时间,林泰想到的是他的枪。那把陪伴他走过数场恶战的步枪,枪身的漆皮虽已斑驳,却被他擦拭得锃亮。
他弯腰从墙角的支架上取下枪,先用衣襟擦干枪托上的水珠,又摸出怀里揣着的细布 —— 那是他从旧衬衣上撕下的布料,平日里总用来保养枪管。
他指尖带着薄茧,动作却轻柔得像在抚摸战友的伤口,顺着枪管纹路细细擦拭,连扳机缝隙里的泥垢都没放过。末了,他找来根结实的麻绳,将枪稳稳吊在帐篷顶的横梁上,枪口朝下避开水流,这才稍稍安心。望着悬在头顶的枪影,他仿佛能听见金属部件轻微的碰撞声,这声音竟比任何慰藉都让人踏实。
水位还在上涨,已经漫过脚踝。林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的弹药箱上 —— 那是铁皮加固的箱子,平日里装着备用弹匣,此刻倒成了唯一的 “高地”。
他蹚着水走过去,水花顺着裤腿往上爬,冷意透过布料钻进骨头缝。踩着箱沿翻身上去时,铁皮发出 “吱呀” 的呻吟,他赶紧稳住重心,却还是晃得箱里的弹匣撞出轻响。他从口袋里摸出块压缩饼干,油纸包装早已被汗水浸得发潮,饼干被体温捂得微温,边缘还沾着点前几日炖菜的油渍。咬下一口,干涩的粉末在嘴里炸开,带着股陈腐的麦麸味,他得用力咀嚼才能咽下去,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似的发紧。可他还是小口小口地吃着,每咽下一口,就像给这具快要散架的身体添了块砖 —— 在战场上,能填饱肚子就是奢侈。
帐篷外,狂风卷着暴雨肆虐,帆布被吹得像面破鼓般鼓胀又瘪下,每一次晃动都让固定帐篷的绳索发出 “咯吱” 的哀鸣。
远处雷声隆隆,起初是沉闷的低吼,渐渐变得震耳欲聋,炸雷滚过天际时,连地面都跟着微微发颤。林泰望着帐篷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那片熟悉的山坡在雨雾里只剩个朦胧的轮廓,恍惚间竟与前日激战的阵地重合 —— 他仿佛又听见了张冲的怒吼,看见蒋小鱼拖着伤员在弹坑里翻滚,还有那三个新兵倒在崖底时,被血染红的白雪…… 雷声又响了,这一次竟与记忆里的炮弹爆炸声完美重叠,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雨停时已是后半夜。天空依旧阴沉得像块浸了水的灰布,空气里弥漫着湿土与青草混合的腥气,吸进肺里带着凉意。
林泰踩着满地泥泞刚走出帐篷,就见传令兵举着湿透的文件跑来,军靴陷在泥里拔不出脚:“林队!紧急任务,去南边山坳排查雷区!”
他来不及换身干燥的衣服,抓起挂在帐篷杆上的枪便往集合点赶。工兵班的同志已经整装待发,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探雷器,金属探头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这一带是敌军撤退时留下的,” 工兵班长老周蹲在地图旁,用树枝划出一片不规则的区域,“探测器灵敏度有限,你们跟在后面警戒,注意观察地面有没有新翻动的土痕 —— 反步兵雷的引信有时候会伪装成草根。”
队伍缓缓前行,脚步踩在泥泞里几乎发不出声响。探雷器发出持续的 “嗡嗡” 声,像只不安分的蜂虫在耳边盘旋。
林泰走在第二排,右手始终搭在扳机护圈上,目光像犁地般扫过脚下的土地:焦黑的弹坑边缘、被炮火掀翻的石块下、甚至一丛看似寻常的野蒿根部,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他能听见身旁新兵小李的呼吸声 —— 那孩子入伍才三个月,此刻嘴唇抿得发白,握枪的手指关节泛青,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突然,一声脆响刺破寂静 ——“咔嚓!”
林泰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扑向左侧的土坡。
翻滚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小李僵在原地,右脚鞋底正踩着颗圆滚滚的铁疙瘩,那暗绿色的外壳上,三根细细的引信像毒蛇的信子般支棱着。
“别动!” 林泰压低声音吼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他看清那是颗反步兵雷,雷体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埋下去没多久。
小李的脸瞬间褪尽血色,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几秒钟后,他突然双腿一软,“扑通” 一声坐在了地上 —— 偏偏臀部落地的位置,离那颗雷不过半尺远。
“别慌!千万别晃!” 林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冰凉。他缓缓匍匐着挪过去,目光死死盯着雷体,生怕那引信有丝毫异动。
老周也爬了过来,探雷器的探头在小李脚边几寸处颤抖,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周围的战友们都屏住了呼吸,连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都变得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林泰数着自己的心跳,从一数到六十,又从六十数回一。当他的膝盖麻得失去知觉时,老周突然松了口气:“是哑弹!引信锈死了!”
小李 “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水流进嘴里,哭得浑身发抖:“我…… 我差点……”
紧张的气氛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众人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