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屠龙(第3页)
他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石屑纷飞，桌面竟现出一道浅浅裂痕。
最后一位，斜倚在石椅上的，是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男子。他面容俊美近乎妖异，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手指修长白皙，正漫不经心地用一方丝帕擦拭着一柄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短剑。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笑意，眼神却飘忽不定，如同幽潭，深不见底。他是“千面狐”玉玲珑，一个连真实姓名和出身都无人知晓的神秘人物，江湖传言其易容术和刺杀术已臻化境，曾让无数王公贵族寝食难安。
他轻启朱唇，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仿佛情人低语，却让人心底发寒：“诸位前辈义愤填膺，慷慨激昂，说得都在理。不过…骂得再凶，砸得再狠，能砸碎那贴满京城的法榜么？能挡住六扇门磨得锃亮的屠刀么？皇帝坐在龙椅上，一道圣旨，诸葛正我就能调动整个朝廷的暴力机器。我们在这里发怒，他们在外面杀人。时间…可不站在我们这边。再等下去，等那些小门小派都登记完了，等六扇门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了，再想动，就晚了。我们必须得想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不能只是在这里空发怒火。”
他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深处，是绝对的冷静与冷酷。
密室内再次陷入沉默。玉玲珑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燃烧的怒火上，却激起了更深沉的寒意与决绝。
无相禅师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眼，眸中精光暴涨，那悲天悯人的佛性瞬间被一种金刚怒目般的威严取代：
“玉施主所言极是。坐以待毙，非我辈所为。朝廷欲以雷霆之势压服江湖，那便让他们看看，这江湖的水，到底有多深！这江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管，必须有所行动。”
冷千峰剑眉一挑，杀气四溢：“禅师之意是？还请明示，我冷千峰定当追随到底。”
“擒贼先擒王！”唐姥姥阴恻恻地接口，墨玉盒中的爬行声骤然急促：“毒蛇噬手，壮士断腕？不！老婆子要直接挖掉那毒蛇的七寸！让那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的源头…永远闭嘴！只有除去皇帝，这场针对江湖的灾祸才有可能平息。”
雷震眼中凶光毕露，低吼道：“刺王杀驾？！此乃何等凶险之事，不过，事已至此，老子也拼了！”
“不错。”玉玲珑微微一笑，指尖的薄刃在幽光下流转着致命的寒芒：“既然皇帝小儿把江湖当成了必须‘肃靖’的草芥，把六扇门当成斩草除根的刀，那我们就让他明白，草芥之下，亦有能掀翻龙椅的根须！刀锋再利，也斩不尽天下人心！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未必没有胜算。”
无相禅师双手合十，沉声道：“此非一宗一派之事，乃我整个江湖生死存亡之劫。老衲提议，由我等五人暗中联名，传讯天下！召集所有尚存血性、不愿俯首待戮的顶尖同道——无论正邪，不论出身！凡宗师境以上，或身怀绝技能在禁宫中来去者，一月之后，月圆之夜，齐聚京城！目标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在众人心头：
“——入宫！屠龙！此乃破局之法，虽九死一生，但为了江湖的未来，值得一试。”
“屠龙”二字一出，密室内的空气仿佛被彻底点燃。冰冷的杀意、破釜沉舟的决绝、以及一丝对皇权巅峰发起挑战的疯狂，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令鬼神辟易的恐怖气息。
“好！屠龙！”冷千峰眼中剑意冲霄，再无半分犹豫：“我凌霄剑阁的宝剑，许久未曾饮过这般高贵的鲜血了，就让皇帝老儿见识见识我冷千峰的剑！”
“桀桀…老婆子的宝贝们，早就想尝尝真龙天子的血是什么滋味了！”唐姥姥怪笑着，打开了手中的墨玉盒，一股甜腻中带着剧毒腥气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盒中赫然是数十只通体赤红、形如蜈蚣却生有透明薄翼的诡异毒虫，正躁动不安地昂首嘶鸣：
“这些宝贝，定能让那皇帝老儿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算老子一个！老子倒要看看，那深宫大内的墙，有没有老子的拳头硬！”雷震双拳紧握，骨节爆响如雷：“我铁衣门的横练功夫，可不是吃素的，定要在皇宫里杀他个天翻地覆。”
玉玲珑优雅地将薄刃收回袖中，笑容愈发妖异：“如此盛事，岂能少了我玉玲珑？正好试试，是皇帝的龙椅硬，还是我的‘无影’快。我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皇帝，取他性命。”
无相禅师看着达成一致的众人，沉声道：“此乃绝密！联络务必隐蔽，人选务必精干，宁缺毋滥！一月时间，各自准备。神兵、毒药、机关、破阵之物，尽出压箱底的本事！此一去，十死无生。但若能成功，便是为我江湖，杀出一条血路，争得一线喘息之机！大家务必小心行事，切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纵死无悔！”四人齐声低喝，声音在密闭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一去不返的悲壮。
很快，具体的行动计划在低语中迅速成型。如何避开无处不在的六扇门耳目和皇城司的密探，如何突破禁宫森严的守卫，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供奉高手，甚至失败后的玉石俱焚…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敲。
最后，唐姥姥取出一张绘制着禁宫大致布局的陈旧皮卷（显然来自某个深埋的宫廷秘档），将其铺在石桌中央。她枯瘦的手指在代表皇帝寝宫“紫宸殿”的位置上重重一点，指甲缝里渗出一滴诡异的墨绿色液体。
嗤——！
那滴液体落在皮卷上，竟如同强酸般迅速腐蚀出一个焦黑的小洞，边缘还冒出丝丝缕缕带着甜腥味的青烟。
“此为‘化骨雾’，沾肤即溃，蚀骨融筋，无药可解。”唐姥姥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月圆之夜，老婆子会让它飘满紫宸殿的每一个角落…给皇帝小儿，送上一份大礼！只要他吸入一丝，便必死无疑。”
计划敲定，密谋已毕。
五人不再言语，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再无门派的隔阂，再无正邪的偏见，只剩下同赴死地的默契与对那至高皇权发起最终挑战的冰冷决心。
幽绿的灯火无声熄灭，沉重的石门再次开启一条缝隙。五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地宫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京城地下的暗流，在这一刻，彻底汇聚成一股足以掀翻龙庭的滔天巨浪。一张由最顶尖的江湖力量编织的、针对大燕皇帝的死亡之网，已然在阴影中悄然张开。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下一步，便是直捣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