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烈火
永宁伯府那冲天而起的黑烟尚未散尽，浓烈的血腥气如同粘稠的油膏，死死糊在城南积善坊的上空。刺鼻的焦糊味与铁锈般的腥甜混杂，压得坊内居民喘不过气，门窗紧闭的缝隙后，是一双双惊魂未定的眼睛。
就在这片死寂与惊怖尚未完全沉淀之际，另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铁流，已裹挟着碾碎一切的杀伐之气，轰然冲入相隔不远的另一片繁华销金窟！
千金台！
以永宁伯名下为首的旧勋贵集团，麾下最负盛名、也最藏污纳垢的所在。
楼宇飞檐斗拱，金碧辉煌，白日里亦是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与骰子骨牌的碰撞声日夜不息。此刻，那巨大的、镶嵌着金钉的朱漆大门，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与狂暴的冲击下，如同纸糊般向内爆裂！
“轰隆——咔嚓！”
沉重的门板连同半截门框被一股沛然巨力硬生生轰碎！木屑、金钉、碎裂的琉璃灯盏如同暴雨般向赌坊大厅内激射！烟尘弥漫！
“六扇门办差！抗拒者，杀无赦！”
一声清喝，如同寒冰坠玉盘，瞬间压过了赌坊内所有的喧嚣与惊叫。
无情的身影率先穿过弥漫的烟尘与飞溅的碎物，出现在一片狼藉的大厅入口。他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衫，在这血腥与奢靡交织之地显得格格不入。面容清冷如玉雕，眼神锐利如鹰隼，不带丝毫波澜地扫过瞬间陷入死寂的赌场。
腰间悬着的长剑未曾出鞘，却有一股无形的寒意弥漫开来，冻结了每一个赌徒、荷官、打手的心脏。
紧随他身后冲入的，是如同黑色潮水般的六扇门提骑！玄甲如墨，刀锋雪亮，沉重的脚步声与甲叶摩擦声汇成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风暴，瞬间填满了宽敞的大厅，将所有的出路堵得水泄不通！弓弩上弦的“咔哒”声此起彼伏，冰冷的箭簇指向每一个角落，杀气凛然！
“啊——！”
“杀人了！”
“快跑啊！”
短暂的死寂被瞬间爆发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哭喊撕裂。赌客们如同炸了窝的苍蝇，有的抱头鼠窜往桌下钻，有的试图冲向紧闭的侧门或窗户，却被如林的刀枪无情逼退。
筹码、骰子、骨牌、金银锭子被混乱的人群踢得四处飞溅，叮当作响。奢华的波斯地毯上瞬间踩满了泥泞的脚印和翻倒的酒水瓜果。
“聒噪！”一个懒洋洋却又带着金石摩擦般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追命的身影从无情身后晃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副浪荡不羁的模样，腰间硕大的酒葫芦随着步伐晃动，脸上带着几分宿醉未醒的醺红，他无视了满场的混乱与恐惧，目光径直投向大厅中央那张最大的、铺着猩红绒布的骰宝赌台。
台后，几个穿着管事服色、脸色煞白如纸的男人正簌簌发抖，其中一个试图悄悄将一大摞金票塞入袖中。
“啧，”追命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冷笑，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已掠过数丈距离，突兀地出现在那赌台之上。他一只脚重重踏在猩红的绒布上，震得台面上的骰盅、筹码齐齐一跳。
“跑什么？赌局还没完呢！”他俯视着那几个几乎瘫软的管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庄家还没亮底牌，你们这些赌鬼就想掀桌子？嗯？”
其中一个管事壮着胆子，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你们六扇门凭什么来这里捣乱！这千金台可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背后可是有……”
永宁伯，愚蠢而不自知的蠢货！不过是旧勋贵集团，试探陛下的一枚棋子，追命不屑地打断他：“背后有谁？永宁伯吗？他的府都已经烧成灰烬了，你们还指望他来救你们这群废物，其背后之人也一个也跑不了！”
另一个管事连忙哀求：“大人，我们也是讨口饭吃啊，都是照上头吩咐做事，您就高抬贵手……”
追命一脚踢翻了桌上的骰盅，大笑道：“高抬贵手？现在知道求饶了？早干嘛去了！从今日起，这大燕的江湖，这京城的赌台，得按朝廷的规矩来！”
话音未落，追命右脚猛地一挑！
“嗖——啪！”
沉重的檀木骰盅被他脚尖精准地挑起，如同炮弹般射向大厅顶端一盏巨大的水晶琉璃吊灯！
“哗啦啦——！”
刺耳的碎裂声炸响！价值千金的琉璃灯盏被骰盅撞得粉碎！无数晶莹的碎片如同冰雹般裹挟着骰盅残骸从天而降，砸落在赌客们抱头尖叫的身上！
追命立在赌台之上，沐浴在纷纷坠落的晶雨之中，狂放的笑声盖过了一切混乱：“哈哈哈！都给老子听清楚了！从今往后，这大燕的天下和江湖，这京城的赌台，庄家只有一个！”
他猛地扬起手中的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顺着嘴角淌下，眼神却锐利如刀，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如同宣告天条：
“那就是——朝廷的规矩！”
“朝廷规矩才是最大的庄家！懂了吗？杂碎们！”
这声宣告，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粒火星！
“动手！杀光这群鹰犬！”
一声凄厉决绝的咆哮，猛地从大厅二楼的回廊阴影处炸开！如同野兽濒死的嚎叫，充满了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已如同扑食的夜枭，从回廊栏杆后、巨大的梁柱阴影中、甚至赌客惊慌的人群里骤然暴起！刀光、剑影、链子枪、飞蝗石……各式兵刃带着破空的尖啸，凶狠地扑向冲入大厅的六扇门提骑，以及站在赌台之上、目标最为显眼的追命！
赌坊内豢养的打手终于撕下了伪装，露出亡命之徒的獠牙！
“找死！”追命眼中醉意瞬间被沸腾的杀机取代。面对数道从不同角度袭来的寒光，他不闪不避，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他身形猛地一矮，如同醉酒般一个踉跄，险之又险地让开一把抹向咽喉的匕首，同时右脚如同毒龙出洞，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踹在侧面一名持刀大汉的腰肋！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那大汉惨叫着，身体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炮弹般横飞出去，重重砸在另一张巨大的赌桌上！坚固的红木赌桌轰然垮塌，木屑与筹码漫天飞溅！大汉口中鲜血狂喷，夹杂着破碎的内脏，眼见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