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青婷 作品

第2章 (489)青灯黄卷里的甘苦

县试放榜后的第三日,张南南揣着新得的童生身份文书,又蹲回了那片青石板路上。只是这次手里没了树枝,取而代之的是一卷磨得边角发白的《中庸》。暮春的雨早已停了,日头透过檐角的杂草斜照下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倒比破庙里的油灯亮堂了许多。

“南南哥,先生让你去学舍呢。”阿润的声音从巷口飘过来,少年手里拎着个竹篮,篮沿搭着块粗布,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炊饼冒着热气。他跑近了才发现,张南南正用指尖点着书页上的字句,嘴唇轻轻翕动,连额角沁出的汗珠都忘了擦。

“这‘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倒是比八股破题容易懂些。”张南南抬头时,眼里还闪着琢磨出些门道的亮意。他把书卷往怀里一揣,指尖在衣襟上蹭了蹭——这三个月来,他早把粗布长衫的前襟蹭出了片光滑的补丁,倒像是专为揣书磨出来的。

阿润把竹篮往他面前一递:“我哥今早去县城送农具,特意绕去炊饼铺买的,加了芝麻的。”竹篮里的炊饼还温着,芝麻的香气混着张南南身上淡淡的墨味,倒让这青石板路边有了几分烟火气。

两人并肩往学舍走时,路过镇口的老槐树。树下几个纳鞋底的妇人见了张南南,都笑着招呼:“南南出息了,往后就是有功名的人了!”张南南红了脸要低头,却被阿润拽住胳膊:“她们夸你呢,该应着。”少年仰头时,脖颈绷得笔直,倒像是自己中了童生般神气。

学舍设在镇上的文昌阁里,说是阁,其实就是间比破庙稍大些的瓦房。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童生,有像张南南这样刚考上的,也有考了三五回的老童生。讲台上的周先生正用戒尺敲着桌面,见张南南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南南来了?且坐下,正要讲《春秋》。”

张南南刚在最后排的空位坐下,邻座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童生就凑过来:“这位小友,县试那篇‘吾日三省吾身’,是你写的?”见张南南点头,老童生咂咂嘴,“‘省察克治,方见本心’这句,老道我记了三十年,竟不如你个少年人说得透彻。”

张南南心里一暖。穿越前在大学课堂上,他总觉得那些经史子集不过是故纸堆里的文字,可此刻听着老童生带着乡音的赞叹,看着周先生在黑板上用朱笔圈点的“礼义廉耻”,突然明白阿润说的“读书能让人抬头走路”是什么意思。

可这份新鲜劲没持续多久,就被接踵而至的苦累冲淡了。周先生讲完课,留下的功课是默写《春秋》三传,要求一字不差。张南南回到破庙时,天已经擦黑了。阿才哥正在铁匠铺里打铁,“叮叮当当”的声响震得窗纸都在颤,火光从门缝里挤出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南南回来了?”阿才哥把烧红的铁坯往水里一浸,“滋啦”一声腾起白雾,“润儿把晚饭热在灶上了。”他黝黑的脸上沾着铁屑,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里都像是嵌着火星。

张南南掀开灶上的陶锅盖,里面是红薯稀饭,飘着几粒绿豆。他盛了一碗坐在门槛上,就着阿润腌的萝卜干喝着,心里却在默背着“郑伯克段于鄢”的字句。突然想起穿越前,自己对着电脑屏幕抱怨论文难写,那时的“难”,比起现在油灯下抄书的苦,竟像是撒娇般可笑。

“南南哥,我帮你研墨吧?”阿润抱着个豁口的砚台过来,少年的手被柴火烧出了几个燎泡,却还是利落地往砚台里倒了些清水。张南南看着他用墨锭一圈圈研磨,突然发现这三个月来,阿润的手腕粗了些,原本能圈住自己胳膊的小手,现在已经能稳稳端起半盆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