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再好的君臣,也只是君臣
李云从正欲告辞,目光无意间扫过崔浩书案上的一沓《国史》底稿。
墨迹新旧不一,显见校勘工作已延宕多日。
崔浩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疲惫的神色里,现出一丝自得,遂主动开口道:“《国史》校勘已近尾声,若一切顺利,下月便可呈交御览了。”
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这项从太延五年便开始着手得浩大工程,耗费了他无数心血。
“那么,便恭喜崔司徒了!”
崔浩冁然一笑:“云从,你可帮老夫审看一番。”
尚未呈交御览,李云从不便多看,但又见崔浩目光殷切,遂随意拈起一页。
蓦地,李云从一惊,眸光落在“烝母”二字上。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便又定睛一看。但见,这一页上写着代国时期的某些习俗。
那习俗在汉人看来,实属骇人听闻,时人谓之“烝母”。
李云从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崔司徒,请恕晚辈多言。此类……旧俗记载,如此直白地载入国史,是否……略欠妥当?恐惹非议。”
闻言,崔浩抚须的手微微一顿。
睇向李云从,他目光锋锐,言语却坦荡:“云从所虑,老夫岂能不知?然至尊当初旨意明确——‘务从实录’。”
他加重了这四个字的语气,似在着意强调,一道不可违背的金科玉律。
“至尊曾言,修史贵在真实,方能警醒后世,知兴替,明得失。既是史实,即便为尊者讳,亦不可全然抹去。该写的,不妨写进去。”崔浩语气笃定,显然将此视为史官的操守,“且我辈着史,岂能因惧怕流言蜚语便篡改遮掩?”
李云从见崔浩态度坚决,且抬出了皇帝“务从实录”的旨意,心知再劝无益,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隘,或别有用心,便拱手道:“司徒公忠体国,秉笔直书,晚辈佩服。是晚辈思虑太多了。”
话是如此说,但离开崔府时,李云从不免忧心忡忡,暗道:
这《国史》编纂,自太平真君五年起便已完成初稿,如今只做校勘订正,以待御览。崔浩将其视为一桩功业,力求完美无瑕,秉笔直书,却不知这“实录”之笔,是否会变成灼伤自己的烈焰?
是夜,威武公主府内。
用过晚膳,乳媪将已酣然入睡的小葭月抱去安歇。
望舒楼中,烛火温馨,拓跋月倚在软榻上,听李云从说起白日里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