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曰 作品

第五十一章 降守争议坚城耸(第3页)

且说李靖这一路,军行甚速。

出白马,过韦城,踏入济阴郡界。

沿途所见,村镇凋敝,田野荒芜,乱世疮痍触目惊心。

前军哨骑回报,冤句等县守备空虚,几同空城,守卒已尽数撤往郡治济阴县城。李靖闻报,神色如常,只命前军扫清斥候,大军不作停留,继续东进。

初冬的寒风掠过黄河下游平原,卷起枯黄的草叶和尘土。

万余步骑组成的行列,旗帜飒飒,如同洪流,在官道上蜿蜒前行。

步卒扛着矛、盾,背负行囊,队列严整;骑兵控缰缓行,战马喷鼻,长槊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冷硬的光泽。辎重车辆吱呀作响,夹杂军官短促的口令。没有喧嚣,只有整肃的行军韵律。

两日急行,约两百余里路程甩在身后。

前方,一条河流横亘,河水汤汤,波光清冷。因河面较为宽阔,未被完全封冻,但水流滞缓了许多。这条河便是济水。对岸,遥见一城,城垣高大,则即济阴的郡治济阴县城。

大军在济水北岸停下。

李靖勒马立於河畔高坡,身后“左屯卫大将军李”字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目光沉静地越过宽阔的河面,投向对岸严阵以待的城池。城头上人影幢幢,刀枪旗帜密布,戒备森严。济水南岸,只有零星游骑远远窥探,见汉军势大,不敢靠近,打马便跑,不见大队兵马的踪迹,显然,孟海公已将全部赌注押在了那座孤城之上,连济水都放弃守了。

“传令:全军沿河休整,埋锅造饭。斥候沿河上下游二十里,搜寻可用船只、渡口。排岸官伐木取材,准备搭建浮桥。”李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后诸将耳中。

——当下部队的工兵,在非攻城时,大致两种,一种叫土工,负责筑营、挖壕等陆地工程,一种便是排岸兵,负责架桥、疏通水路等河道工程。攻城时,推云梯等的梯手外,有时还会临时组建挖掘地道的工兵队伍,称之为掘子军。且无须多说。

命令迅速得以执行。

步卒依令散开,在军官指挥下有序地到背风处休憩、取水、生火。骑兵控着战马,在稍远处饮水。工兵营的士卒则手持斧锯,奔向河岸附近的树林。斥候沿着河岸搜寻可用的渔船、渡筏。不多时,炊烟袅袅升起,人马的喧嚣打破了河畔的寂静,但整体紧张有序。

李靖在百余亲兵的簇拥下,依旧驻马在河岸高坡,远望对岸的济阴县城。

几名文吏随侍在侧。

一人说道:“大将军,孟海公尽撤外县守军,龟缩郡城,其志在死守。观其城防颇固,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今我兵力与其守军相当,这济阴城恐怕不一定好打。”

这人年纪不大,眉宇间带着初历战阵的锐气,却是马周。他和李良相同,年轻人,也是志在军中,思求军功,改制后,被李善道任他为了李靖这一军的长史。

边上一名文吏接口道:“马长史所言甚是。大将军,仆敢有一策献。我军方今震动山东,大将军提万众趋至,济阴孤城悬绝,外无必救之援,或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晓谕利害,劝孟海公早降。兵法云之,‘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若能兵不血刃而下此城,方为上策。”

这文吏仪态风雅,名叫柳亨,如前所述,本隋河内郡王屋县长,现任李靖军中记室。

李靖的目光仍然落在对岸城头,仿佛在丈量城墙的高度与厚度,又似在观察城头守军的守备态势。河风吹拂着他颌下的胡须,也带来对岸隐约的号角声。

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既未赞同,也未否定柳亨的建言,只问道:“浮桥何时可成?”

负责军中工事的参军连忙应道:“禀大将军,两岸坚实,取材便利。已命加紧赶工,日落之前,可架通三座浮桥。”

李靖微微颔首,目光从城头收回,向左右扫视,看了看正在伐木、测量水速、水深,紧张忙碌的工兵,又望向身后炊烟四起,部分将士已开始用饭的本部大军。万余将士,纪律森严,虽在休整,不失法度。没有枉费他自领此军后,从无懈怠的整束心血。

“传令各军总管,半个时辰后,中军帐中议事。”李靖拨转马头,不再眺望对岸的济阴坚城,向刚刚立起的帅帐方向行去。马蹄踏过河岸松软的泥土,留下浅浅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