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她和他
柳星时拍拍小芝的后背，又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啦！没事！那只水怪才这点修为，伤不了我的！”
“殿下！您还说没事……您何时流过这么多血……”小芝抽抽搭搭地说道，话音里还有严重的鼻音。
柳星时淡淡看了眼自己肩胛上的血，轻轻笑了笑：“不放点血，怎么让安常愧疚呢？”
她拿出手帕，替小芝擦去脸上的泪水：“如果安常不肯把冰莲给我，那就不是流点血那么简单的事了。”
“所以，小芝，别叫我殿下了，从现在起，要学会改口。”柳星时看着天边一缕一缕的云，正色道。
她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云，忽然猛地倒下，恢复了先前重病的那副样子：“小芝，快哭！他回来了！”
“啊？”小芝不明所以，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哭不出来了。
唉！柳星时在心底重重叹气，下一刻，小芝只觉得心底被一种无形的情绪占据，她号啕大哭：“小姐！您醒醒啊！”
安常带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进了木屋，药仙把了把柳星时的脉，眉心皱了皱，不该说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他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这时，一阵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
“药仙，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掂量掂量，若是说错了话，后果你是不是担得住！”
是仙界的传音术。
药仙先看了眼小芝，见她的神情不像是给自己传话的人，又仔细打量了下**娇弱的人儿，不曾想，不看不打紧，一看，堪堪没把他的魂吓出来。
天上众仙，谁不知北汇公主啊！
公主身患火毒也不是秘密了，天帝曾放榜告知天下，若是有人告知冰莲下落，天庭会给予黄金万两当作酬金。
这事曾在六界红极一时，谁都想获得黄金万两，无奈没有一个人提供的信息是有效的，天帝坚持了几百年后，大抵失去了信心，撤了榜单。
再后来，药仙在古书上看到，极寒之地生着一朵冰莲，冰莲有化火毒的功效。药仙把古书上交，天帝费劲千辛万苦前去，为他的宝贝女儿取药材，却被当地居民告知，冰莲已经化灵，现在的冰莲，已经是冰莲花灵的心脏了。
想到公主可能命不久矣，药仙对**的公主生出几分同情，他也不是蠢笨之人，大概猜出男子的身份，于是沉沉叹气，干脆服从公主的意思：“这位小姐深受重伤，又在烈日下暴晒，需要静养，还需要极阴之人在身边陪伴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痊愈。”
说完他在心里朝自己默默啐了一口：呸，胡言乱语，败坏风气！
柳星时起初还有些吊着的心，彻彻底底落了下来。
她本来是想先和这个老头串通好口供的，谁知这个老头不知跑哪去了，她只好吩咐随从，等药仙回来，定要他在方丈山待满半个月才好！
还好，药仙是聪明的。
“极阴之人？我不是啊！”小芝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柳星时挣扎着伸出手，费了好大劲的样子，抚了抚小芝的脑袋：“没事的小芝，这辈子能认识你，已经是我极大的福气了……”
她这一动，似乎牵扯到肩胛上的伤口了，上面有新鲜血液缓缓附在已经干涸的鲜血之上。
现在，就等安常表态了。
“我是。”安常的话依旧那么少，淡淡地落下两个字后，别过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
他的眼神是茫然的，化灵没多久的冰莲花灵，根本不知道世间险恶为何物。
柳星时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安常相处起来也是那么的沉闷。
终于，在一天天的相对无言后，柳星时忍不住开口了：“安常，你其实也不用天天陪着我的，你闲着无趣的话，可以去集市上逛逛。”
安常守了她那么多天，她已经“好转”不少了，倒也不必假装病重了。
安常直勾勾盯着她，柳星时有一瞬间的恍惚，差点以为他知道自己不怀好意了，却听他说了句：“不喜欢。”
柳星时的脸上依旧是端庄得体的微笑，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她虽想让他到爱她胜过爱自己的地步，但现在这无话可说的场景，能让他爱上她就怪了！
她闷在这里好几天了，属实是闷得慌，她心生一计，打发安常道：“安常，我想吃巷子里的冰糖葫芦了，你可否带一串给我？”
安常没有说话，但是他看她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柳星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病情，笑着说道：“冰糖葫芦可以让我开心，也有助于恢复啊！”
安常想了想，认为她说得有道理，披上袍子出去了。
终于可以下床活动活动筋骨了！柳星时大吼一声：“小芝，走！”
两人幻化成寻常人家的样子，在集市中随意走动。听着集市里此起彼伏的喧嚣声，柳星时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恢复了本性的她张扬且肆意地大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天空突然就下起了雨。柳季，正是阴晴不定的季节，方才还是晴空高照，转眼间就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一颗颗砸下，柳星时摸了摸头顶，一片冰凉：“下雨了。”
她抓住小芝，念了一个诀，两人便回到了小木屋里。柳星时再念了一个清洁诀，两人身上沾染上些许水渍的衣服顿时焕然一新。
柳星时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屋棱下的雨水泼落。不多时，黑云压迫，狂风刮过，绵密的雨被风一刮，斜斜扑在窗台上，本就关得不严实的窗户被雨水冲打，摇摇晃晃打开了，雨水扑在床褥上，几乎打湿了整个床褥。
门口的水已经汇集成了小溪，柳星时等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远处有黑点移近，逐渐放大，再放大……
近了，是一个男子。
安常暴露在倾盆大雨之中，水花砸落，他的面容在雨水中模糊，山雨欲来风满楼，风裹着雨，混合着飞沙走石打在他的身上。就算是这样，他的步伐仍然不疾不徐，像是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安常走进木屋，浑身上下淌着水，袖口、衣角处滴滴答答的有水滴滚落，他已经脱去了身上的袍子，握在手中，袍子下是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没有染上一丝水渍，里面的水果红得流光溢彩，看着就想让人咬一口。
他移开手中的袍子，整整齐齐叠成方块型，然后拿出冰糖葫芦，递给柳星时。
柳星时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她多少是有些愧疚了。用略微有点责备的语气说：“你怎么不瞬移回来啊！这么大的雨，都把你……都把我的糖葫芦淋湿了！”
安常极其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不会。”
不会？也对，冰莲花化灵还不到一个月，不会瞬移，也是正常的。
然后柳星时看到安常全身上下的水以极快的速度结成冰，也就是眨眼之间，安常已经被冰封住了。
柳星时一惊，还没等她施法，冰块自己炸开，纷纷扬扬的冰从安常身上脱离，飞向屋外，融入狂风暴雨之中。
柳星时想，看来这冰莲的功效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谁能想到，短短修炼了不到一个月，连瞬移都不会的冰莲花灵，法力可以媲美一个大妖了。
想到自己要取人家心脏，苦涩在柳星时的心中蔓延开，密密麻麻的，如同有千百只蚂蚁在噬咬她的心，咬得她生疼。
想着想着就愣了神，不经意间，目光对上安常，心虚的柳星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掩饰尴尬：“不管怎么样，你可以幻化一把冰伞替你遮风挡雨。”
狂风裹着暴雨撞击在窗上，柳星时很快明白，这个天气，有伞无伞，其实相差无几。
自这次事件以后，柳星时有半个月没有出去了。
可是，安常的无趣，让她再次感到有些厌烦了。
柳星时是被放养长大的，生性不羁，向往自由，让她安心在木屋里和一个死气沉沉的花灵大眼瞪小眼，她可做不到！
柳星时不忍心再把安常支出去了，她只得想别的法子。
“安常，让我出去透透气好不好？”柳星时轻扯安常的衣袖，朝他流露出恳求的眼神，唉声叹气道。
安常摇头：“郎中说了，你需要静养四十九天才行，现在是第二十天。”
他分外认真的样子让柳星时无可奈何，她想了想，重新找了个理由：“那……你和我一起出去，可以吗？”
安常沉默了，柳星时看出他有所动摇，添上一句：“我们去人少的地方，这样，也算静养了，而且你在我身边，没有违背药仙的话！”
安常思索了一阵子后，点头同意了。
柳星时兴高采烈地在前面走着，指着天上的飞鸟，扭头冲安常一笑：“安常，你看，布谷鸟哎！”
说实话，她是有卖弄的成分在里面的，她忿忿地想，叫安常天天关着我，他肯定不如我博学多才……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羡慕的样子了。
她的笑容明亮而炽热，比她身后的太阳还要耀眼几分，他不自觉呆了一下，随即谦卑地拱手，面上还是一成不变的笨拙，深邃的眼底却有一丝光芒划过。
星星之光，足以撑起整片黑暗的夜。
柳星时走着走着又到了集市，一位小贩凑上来，推销道：“这位姑娘，要不要尝尝小店里的招牌烤肉？那可是色香味俱全，保管姑娘满意！”
小贩身后的摊子上翻滚着数不清的肉串，散发着勾人心魄的香味，柳星时的喉咙咕哝一声，接着话不假思索地说出口：“好，那就先来个十串……”
后面的话被少年漆黑的眼睛堵住。少年的眼里氤氲着愤怒，修长的手指牢牢攥在一起。鲜少说话的少年难得多说了句：“你现在还在养伤，不宜吃辛辣的食物。”说完他转身离开，他大跨步地走，沉重的脚步声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柳星时不明白他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陪着笑脸，向小贩致歉后一路小跑才赶上他的步伐：“安常，你别走那么快！”
安常冷冰冰停下，说：“你就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他从来都是笨拙的，这是他第一次出言讽刺，柳星时现在才知道，他有多希望她的伤能够好。
愧疚再一次占据了她的心扉，她沐浴在阳光下，细声细语道：“这次是我不好，我保证，下次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回暖，还是淡淡的样子，却没有了之前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他点点头：“嗯。”
柳星时和安常一路相对无言，安常多数时间都是不语的，柳星时则苦于寻找话题和安常拉近距离，但是她找到的话题在安常面前通常是无用的——他可以一个字结束这个话题。
“后来，我去天帝那儿献了心脏，所以才到了冥界，有了你后来的复活。”安常叹息，“可惜天帝怕你渡情劫，硬是把你的记忆挖去了……星时，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你没有失忆？”柳星时大惊，慌慌忙忙解释道，“想挖你的心脏是我不对，我……”
“如果是你的话，你要，我给就是了。哪怕是我的心脏，哪怕是我的命。”安常抓住柳星时的手说。
“所以你现在是鬼？”柳星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也不对，你身上分明有仙气。”
“星时，你死了后，不是想要一统鬼界成为冥王吗？我替你做到了，我现在确切地说是鬼仙。”安常温柔地看向柳星时。
“等等，我有点晕……所以是，我一开始是天庭公主，中了火毒后魂飞魄散，其中的一缕残魂成了苍狼宗掌门，被清悦仙君柳清清杀了后成了鬼族领主，然后你的心脏复活了我？”
柳星时有些头晕。
好弯弯绕绕啊……
不过，好在她和他，还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