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卖粮难过登天

下河村的喜悦是锅里滚开的水,咕嘟咕嘟往外冒,谁也摁不住。老支书带头,村里人扯着嗓子唱山歌,扭秧歌,调子跑得能撵上山那头的野兔子,可谁在乎呢。

家家户户都分了几十斤土豆,那黄澄澄、带着泥土气的疙瘩,捧在手里,是能压弯腰的沉。

这是命。

断粮的坎,总算是暂时迈过去了。

可人一高兴完,那股劲儿泄了,就该愁了。

村头空地上堆得跟坟包似的土豆山,成了一块压在全村人心口的巨石。

这么多,咋办?

光靠村里这百十张嘴,吃到明年也吃不完。

天一天比一天毒,这玩意儿娇气,放不了几天就得发芽、生霉、烂成一滩水。

后山。

李大爷领着互助组一帮小伙子,光着膀子干得满头大汗。

陈念手里攥着奶奶画的图纸,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手往腰上一叉,有板有眼地指挥。

“大牛叔,这儿!再往下刨半尺!”

“二虎哥,你那‘三合土’不对,石灰搁少了,快添!”

她嘴里说的“三合土”,是石灰、沙子和黄土搅和在一块的土方子,奶奶教的,说是抹上墙,能让地窖变得比石头还结实,半点水汽都进不来。

地窖很快就挖出了个大概模样,底上铺了厚厚一层干稻草,墙角还码着一堆黑黢黢的木炭。

到了晚上,人都走光了。

陈秀英才拄着拐,让陈念扶着,一深一浅地摸进了地窖里。

月亮光从窖口漏下来,在地上撒了一片清辉。

陈秀英从胸口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揭开,里面是些灰白色的粉末。

“念念,记住了,这是咱家传下来的东西,专门克潮气。”

她把那一包所谓的“长效防潮粉”,一点点,仔细地拌进了那堆木炭里。

整个地窖,只有陈念一个活人看着。

她用力点点头,把奶奶身上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静,连着这个夜里的秘密,一起塞进了脑子里。

地窖能救一时急,救不了一世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支书就翻出了箱底最挺括的一身衣裳换上,骑上村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卯足了劲往镇上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