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废铁堆里的神只
夜色下的铁西区,像一头搁浅在时间沙滩上的钢铁巨兽,沉默而又庞大。从那间没有招牌的小饭馆里走出来,五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与滚烫的战意。
冷风一吹,路承舟那因酒精而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看着身边这几个刚刚从各自地狱里被拖拽出来的老伙计,又看了看走在最前面、背影如山般沉稳的江建国,心中那股荒谬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筹建一座工厂,更像是在参与一场,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疯狂的豪赌。
赌桌的另一头,是这个沉暮的时代。
而他们所有的筹码,就是这群被时代遗忘的、骄傲到骨子里的神魔。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混杂着煤灰气息的阳光,艰难地穿透笼罩在奉天城上空的工业薄雾时,江建国的“点将台”,便无声地开张了。
没有锣鼓,没有鞭炮,只有一辆破旧的解放牌卡车,载着五个沉默的男人,颠簸着驶向重工南路。
大海废品收购站,与其说是一个收购站,不如说是一座用工业尸骸堆砌而成的、壮观的坟场。
锈迹斑斑的钢梁交错堆叠,如巨兽的肋骨直指苍天;报废的机床与锅炉,像一座座沉默的铁质山丘,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杂着雨水与尘埃的油泥;成吨的螺丝、轴承与齿轮,汇成了一条条黑色的、闪烁着金属微光的河流。
这里是钢铁的终点,是机器的墓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机油混合的、绝望而又厚重的味道。
卡车停在坟场入口,江建国四人跳下车,唯有路承舟,在看到眼前这片钢铁坟场时,脚步微微一顿。
他那双习惯了与精密图纸打交道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工程师面对无序与混乱时,本能的抗拒与痛心。
这里埋葬的每一块废铁,都曾是他笔下线条的延伸,是他脑中数据的物化。
“走吧,路总工。”
江建国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咱们是来刨祖坟的,不是来上坟的。”
穿行在废铁堆成的小径中,脚下不时发出“咯吱”的踩踏声。
刘福生和钱德禄,这两个与金属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匠人,此刻的表情却格外肃穆。
他们能从这些残骸的切口、断面上,读出它们生前的故事哪些是寿终正寝,哪些又是死于非命。
走了约莫百米,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一个赤裸着上身、只穿一条沾满油污的工装裤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
那是一个光从背影看,就足以让人心生敬畏的男人。
他的身形比“活阎王”刘福生还要魁梧一圈,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虬结的肌肉如同花岗岩雕刻而成,每一块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手中没有拿任何工具,只是徒手抱着一截直径超过半米、重达数百斤的生铁管道,双臂肌肉贲张,青筋如地龙般暴起。
“喝!”
他发出一声沉闷如牛的低吼,腰背发力,竟硬生生将那截沉重的铁管,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地砸向地面上的一块巨石!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那坚硬的生铁管道,竟被他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从中砸断!
做完这一切,他随手抓起旁边一个油桶里不知装了多久的、泛着黄的雨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然后抹了把嘴,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一张饱经风霜、写满了暴躁与不耐烦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