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 作品
第四十四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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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城的夜和汴梁有异曲同工的地方,灯花艳,让人一眼流连。但烟城的胭脂味重了些,少了些烟火气。
所以江月楼想买个糖人,都找不到地方。
她这个娘,不太称职。
十年被困江湖,没有偷偷见过她孩子一面。
不像老太,普渡寺十八年,未曾断过香火钱。
“想吃什么,跟我说。”
孙净摇了摇头,他现在,只想和面前这个女人,多待一会。
江月楼尬在原地,她想了想:
“要不要说说你爹?”
“爹吗?”
“嗯。”
江月楼说故事的本事实在算不得精彩,一个舍身取义的男人硬生生被她说成了呆头呆脑的傻瓜。
两人坐在烟城河边,江月楼在想,要是换成孩子他爹来说自己,一定会好很多。
她承认,他懂她。
但小孙净听完了江月楼的话,他觉得他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和他娘一样。
“金陵斩龙人,有出息,我看了你那些哥哥姐姐,没有坏人。”
江月楼本就不太擅长聊天,今日她绞尽脑计,能说的,也不多。
最亲近之人,不该没有话说。
江月楼有愧,脚下的河水也默不作声,直到孙净喊出一声娘。
江月楼先是没来及反应,毕竟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字。
错愕了一会,她才转过身,把孙净抱在怀里,哭成泪人。
江湖不自在,表面快意恩仇,风光无限,实则十年如履薄冰,刀剑不离手,支撑江月楼活下去的,无非一个念头:
她要给孩子,留一丝念想。
春字阁,老太说完故事,氛围有点低沉。
韩清为了活跃气氛,问道钟予:
“钟姑娘,你不是来找老杨的吗?现在他就坐在这,我怎么不见你和他说话?”
场中人纷纷看向钟予,她红着脸,偷瞄了一眼杨春雪:
“我就是听闻烟城风景不错,顺道看看杨大哥。”
金胖子的小眼珠在钟予和杨春雪身上来回转悠,杨春雪只是抿茶,看不出脸上表情。
“不是,老杨啊,人家钟姑娘不远万里见你一面,你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韩清见杨春雪不为所动,趁机煽风点火:
“老杨这人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知好歹。”
钟予脸更红了:
“杨大哥,我来只是想问一个问题,我万剑宗比剑那日,你会来吗?”
杨春雪没有回应,只是看了钟予一眼,钟予就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麋鹿,逃离了春江花月。
韩清觉得有古怪,像老杨这般坦荡君子,人家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说一不二。
现在把话咽在喉咙里,说不定两人还真有点故事。
钟予她爹钟义倾这老王八犊子也是个独断专行的犟种,美其名曰诚邀天下剑客去万剑宗比剑,实则是择婿,要输给了他万剑宗弟子,还要把剑留在万剑池。
他老人家,难道不知道现在这年头,都提倡自由恋爱吗?
韩清看了一眼杨春雪,估计他去,有点悬。
若江湖重洗青锋录,前二十,现在的老杨,费劲,再等上三五个年头,倒是勉勉强强。
可缘分不等人啊,尤其是姻缘。
韩清喝下一杯茶,不知道以后万剑池中,会不会多出一把剑,名为阳春白雪。
或者说不去,只有这两种可能。
至于要夺得魁首,抱得美人归,老杨啊,想想算了。
崔州,王府。
今日重宴,府内热火朝天,三日前,大管家已经安排下人把这王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打扫了个遍。
要求是一粒沙都不能见。
盆栽园林,也是专门请了大师修剪,物件摆放,又按照宫里要求,重新来了一遍。
今日酒宴,只挑了几个样貌清秀,做事利落的丫鬟负责。
样样事无巨细,没有一点差错。
一家之主的王寺老爷子正在园林练习笔墨,他年轻时是个横刀立马的将军,现在年事已高,反而捡起了早年丢掉的东西。
王寺练字很入神,手握狼毫,尖、齐、圆、健,拿捏的恰到好处。
一气呵成,写的是“文以载道,艺以修身”八字。
放笔。
身后响起一阵拍掌声:
“啧啧,这要是拿到市面上去卖,得是高价!差不多,要值个八千两金子!”
王寺抚须大笑:
“怎么,一字千金?”
“我外公的字不得这个价钱吗?”
“三年,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
“不止。”
王寺眯眼:
“当真不止?”
武乾一拳瞬发,王寺侧身躲过,在原地画了个圈,回龙双掌一推,给武乾一震,摔了个四脚朝天。
“臭小子,还差得远。”
武乾翻身而起:
“您那一把老骨头了,我这是谦让。”
王寺又摆开架势:
“再试吧试吧?”
武乾揉揉胸口:
“得了吧,二十年以后再说。”
“当初你爹也是这么说的,现在二十年过了,你看他可敢来见我?”
武乾嘿嘿一笑,走到王寺身边:
“外公,这是一代又一代的事,二十年过了,我让重孙跟你斗,你总舍不得下狠手了吧。”
听到这话,王寺面色一冷,不吃武乾这一套:
“你又让你娘为难了?”
“外公,看人这件事上,还是您准,我爹当初不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兵卒子,还不是您点头,娘才得以嫁给他?”
“她现在却要求自己的宝贝儿子,要门当户对了,要娶什么大家闺秀,世家之女,这不是强人所难?那些个女子,不是不好,只是缺了样东西。”
武乾走到园林内被精心裁剪过的花木前,轻轻抚摸:
“娘也安排我见面了七八回这般闺秀,她们每一个人,说出口的话就像是事先串通好了一般,竟然各个相同,我不明白,这见一人,和见七八人有什么区别。”
武乾忽而收手,眺望远处山林,那里枝繁叶茂,草木无拘无束:
“一个女人,没有神魂,空有皮囊和一身规矩,实在没趣。”
王寺摆摆手:
“罢了,反正这件事你姨娘也敲定了。”
武乾笑了:
“外公,你能想到吗?我软磨硬泡了我娘好几天,结果最先点头的却是我爹。”
“他是疆场里杀出来的泥汉子,哪有那么多规矩,再说了,三年,对于你这宝贝儿子,他何尝心中无愧啊?”
“至于你姨娘敲定这件事,我倒是不意外。”
武乾将案上笔墨纸砚收好,洗耳恭听后文:
“因为这天下,本就是你武家的,做什么事,世人只能逢迎,不能多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