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天酒地丶 作品

第9章 逃生(第2页)

赵九的脸上溅满了泥雪,混着汗和早已干涸的血渍,瞧着有几分狰狞。

杏娃儿在他怀里,小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襟,身子还在不住地轻颤。

这里活着的人,脸上都刻着同一种神情。

麻木的饥饿。

他们衣衫褴褛,眼神浑浊,偶尔视线交错,也只剩下一种想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凶狠。

偶尔传来几声沙哑的叫喊,很快就被深沉的死寂吞没。

和南山村一样的绝望,一样的挣扎。

只是这里的人更多,压抑便也更重。

赵九的腿已经疼到快要没了知觉。

可他不敢停。

他得找个地方,一个能让他喘口气的地方。

他抱着杏娃儿,小心地在窄巷里穿行。

路过几间敞着门的破屋,里头黑漆漆的,散发着陈年霉味。

终于他看到一扇半掩的木门。

他推门而入。

屋内死寂。

冷得刺骨。

赵九的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腐朽气,还有一种浸透了梁柱,经久不散的死气。

屋子不大。

主屋地上躺着两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他们互相依偎着,好像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也没舍得松开彼此。

墙角还有一个更小的身影,已经缩成了一具小小的枯骨。

一家三口。

他们的死状很安详,没有挣扎的痕迹。

仿佛只是在这漫长的冬日里睡着了,然后被这片吃人的土地无声无息地吞了下去。

赵九和杏娃儿互相搀扶着,坐到一堆带着腐朽气的干草上。

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破布褂子盖在杏娃儿身上。

杏娃儿的身子紧紧蜷缩着一动不动。

赵九环顾四周,这间屋子虽破,虽有死人,但总归是个遮风挡雨的去处。

至少眼下是安稳的。

他拖着伤腿,走到屋子中央,解下背上沉甸甸的铁箱,然后将从都统和奶娘身上搜刮来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摆在地上。

黑色的荷包沾了血。

一封拆开的密信,纸有些潮,字迹却没晕开。

一张巴掌大的地契,纸张粗糙,四角却还算完好。

一个瓷瓶。

最后是一块腰牌。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

赵九捏起那块腰牌。

不知是什么材质,打磨得极为光滑。

正面雕着一只乌鸦,栩栩如生,双翼舒展,像是要冲出牌面。

乌鸦的眼睛是两颗米粒大小的血色石头,在昏暗中,闪着一点妖异的红光。

他想起奶娘临死前声嘶力竭的喊叫,还有她嘴里念叨的巫峡山、落水崖、无常寺。

“无常寺……”

赵九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嘴里咀嚼一块石头。

腰牌背面刻着两个字:无常。

这应该就是那个女人敢跟都统叫板的底气,也是她挣下那些金银的本钱。

一块杀手的腰牌。

赵九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只乌鸦,触感冰冷而坚硬。

一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最贫瘠的角落里,悄悄破土。

当杀手。

他想起都统那句话:“赵淮山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这箱子里藏着最重要的东西,他不可能不留后手。”

也想起自己被那都统拿捏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力。

弱就只能任人宰割。

强才能把命攥在自己手里。

他想,如果他是那个奶娘,如果他有那份杀人的本事,他不会说半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