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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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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深处的风,又冷又潮,带着腐烂的味道。

“是饵。”

沈寄欢的声音,就混在这风里。像一缕即将燃尽的檀香,很淡,却能钻进人的骨头:“鱼还在水里,没动窝。”

赵九缓缓转过身。

灯笼的光晕是昏黄的,像一杯陈了很久的劣酒。

酒色里,沈寄欢的脸有些模糊,但她的风情,再模糊也藏不住锋芒。

“我得进去。”

赵九望着赌坊。

“他防了你三天。”

沈寄欢的下巴朝着巷子深处那唯一的灯火扬了扬:“一个心里有鬼的人,最怕的自然是鬼敲门。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没想到,有的鬼,是躲不过的。”

沈寄欢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尤其是来索命的鬼。”

她从腰间卸下了一个很长布包,交给了赵九。

赵九打开。

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把刀和一把剑,还有一块金色的令牌。

“这是一个无常卒下注赢来的,他姓曹。”

她说完,便转身。

“走吧。”

那间屋子,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

像一盏摆在黄泉路口,专程引渡亡魂的灯。

越是靠近,空气里的味道就越是浑浊。

汗臭,酒气,还有一种人被欲望烧干了魂魄后,从皮肉里蒸发出来的燥热。

这味道,能把活人熏成死人。

门没有关严,像一张咧开的嘴,正不断朝外呕出污秽的喧嚣。

沈寄欢没有推门,只是身子贴着墙根,在那扇满是污垢的窗户破洞处,朝里头望了一眼。

屋子里烟雾缭绕,灯光昏黄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痰。

一张瘸了腿的烂木桌旁,围着七八个赤膊的汉子,个个满脸横肉。

他们是赌徒。

他们眼睛熬得通红,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狗,死死盯着桌上那几张被摸得油光锃亮的牌九。

嘴里喷出的污言秽语,比这巷子里的风还要脏。

“那里。”

沈寄欢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

她的气息,像兰花。

视线越过那些状若疯魔的赌徒,落在了这间破屋子最里头的一扇小门上。

那扇门与这屋里的破败格格不入,是整块的榆木,门上还用铁皮加固过,瞧着就不是寻常人家会有的东西。

“那儿,才是生意。”

赵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里头最后那点疑虑,也跟着散了。

他不再犹豫,径直上前,伸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像一把钝刀子,刮在了屋里所有人的骨头上。

所有的嘈杂,都在这一瞬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七八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齐刷刷地,像刀子一样,朝着门口剜了过来。

赵九没有理会他们。

他径直走向那扇包着铁皮的小门。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他走得很稳。

“站住!”

一个光着膀子,胸口纹着一头下山猛虎的壮汉,猛地从桌边站起,像一堵墙,挡在了他的面前。

“哪儿来的野狗,不懂此地的规矩?”

壮汉的声音,又冷又硬。

他比赵九高出整整一个头,一身腱子肉像是铁水浇筑出来的,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赵九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然后,他动了。

甚至没人看清他手里的刀是何时出鞘的。

没有刀光,没有风声,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寻常武人动手前的杀气。

气经的加持下,他此刻出刀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当日的李东樾。

噗嗤。

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熟透的瓜果被刀尖轻轻划开。

壮汉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还凝固着一丝来不及散去的暴怒,身体却已如被抽走了骨头的烂肉,倒了下去。

赵九没有丝毫迟疑。

他用的不是自己的刀,而是壮汉腰间的刀。

裴麟当日为他点出来的穴位,似乎适用于任何人。

赵九没有杀他,这贯穿胸口的刀伤,足以让人安静。

屋子里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剩下的那几个赌徒,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棍,全都傻了眼。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瞧着连路都走不利索的病弱少年,如何用一把瞧着平平无奇的刀,轻描淡写地收走了他们平日里连正眼都不敢瞧的狠人的性命。

恐惧像一场迟来的雪崩,在每个人的心头轰然倒塌。

他们连滚带爬地朝着门口涌去,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像是身后有真正的恶鬼在追。

沈寄欢就站在门口,像一尊事不关己的玉菩萨,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她没有拦。

赵九走到那扇包着铁皮的门前,伸出手轻轻一推。

门开了。

门里门外像是隔着一条河。

两个世界。

没有烟雾缭绕,没有污言秽语。

一张光洁的八仙桌,一盏澄黄的灯,一副温润如玉的象牙牌九。

桌边坐着两人,后面站着一人。

赵九的目光在那三人脸上一一扫过。

当他看清坐在正中那人的脸时,停了下来。

王有德。

他身上的青布长衫不见了,换上了一身织锦长袍。那温和的郎中气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富贵喂养出来的矜贵与疏离。

他似乎年轻了许多,像个三十岁的男人。

他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手里拄着一根齐眉高的铁棍。

赵九还没开口。王有德左手边那个穿灰色棉袍的中年人,却笑了。

他的笑,比王有德从前挂在脸上的笑,还要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