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裂隙深处

裂隙深处的轰鸣像重锤砸在耳膜上，那声音震得空气都似乎在颤抖。

陆城能听见自己颈椎发出的咔咔声——他整个人被扯成一张弓，左手死死攥着李弯弯的手腕，右手抠进石缝里，指甲已经渗血，他能感觉到石缝里粗糙的岩石硌着指尖。

黑晶体散发着诡异的紫光，像活物般缠绕在四人身上。

陆城能清晰感觉到魂魄被抽离时那种冰锥刺脑的疼，那疼痛尖锐而刺骨，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可更疼的是李弯弯掌心的温度——那温度和十岁那年巷子里的烤红薯重叠了，她塞红薯时指尖也是这样烫，说“冷的话就焐着”，可现在她的手烫得反常，像是要把他的皮肤灼穿，他甚至能闻到自己掌心皮肉被灼烤的焦糊味。

“哥……”李弯弯的声音带着哭腔，发梢扫过他下巴，痒痒的。

“我手腕要断了。”陆城喉结动了动，没敢低头看她——他怕看见她泛红的眼尾，怕自己会先溃了心神。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他掌心抽搐，像濒死的蝴蝶，于是他反扣住她的手腕，指节几乎要嵌进她骨头里：“断不了。”这句话他说得咬牙切齿，可尾音还是抖了，“当年你从围墙摔下来，胳膊折成两截都没哭，现在更疼？”

周川的动作比他更冷静。

高年级学长的军靴重重碾在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背包拉链撕开的声响被轰鸣盖住，可那根银白符文锁链甩出来时，金属碰撞的脆响还是刺进陆城耳朵。

他看到锁链在昏暗的裂隙中闪烁着寒光，像一条冰冷的蛇。

锁链末端的倒钩“咔”地扎进石柱，周川单手拽着锁链往回拉，肌肉在短袖下绷成铁索：“抓稳！”他的刀鞘磕在陆城后背，是带着体温的重量，“我数到三，一起往回带。”

林清瑶的符文纸碎得更快了。

她半跪在地上，长发被吸得倒竖，像一头疯狂的野兽。

指尖掐着最后半张符纸往锁链上贴时，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滴在符纹上，暗红立刻晕开成诡异的花。

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扭曲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没用。”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像是被抽走了生气，“吸力在叠加，符纸镇不住。”陆城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白泛着青，是魂魄被抽离过多的征兆——校长之女向来冷静的脸此刻全是冷汗，连睫毛都在抖，那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答在地上。

黑晶体突然发出蜂鸣，那声音尖锐刺耳，让陆城的太阳穴突突跳得更凶。

他下意识看向胸口的共鸣石——幽蓝光芒正顺着锁骨往脖子上爬，像条活过来的蛇，触感冰凉且黏腻。

而黑晶体表面的暗紫也在回应，两团光在中间交织成网，网眼里渗出细小的红丝，那红丝像是有生命一般扭动着。

他想起虚影守护者说过的话，“因果从来不是单行道”，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些红丝，和晶体深处蠕动的暗红，分明是同一种颜色。

“那是……封印？”周川的声音突然发沉。

他顺着陆城的目光看向晶体，锁链在他手里绷成直线，“还是说……”

“是囚笼的钥匙。”陆城咬着后槽牙吐出这几个字。

他想起虚影守护者的虚影在他识海里翻涌的样子，那时候对方指着共鸣石说“这是钥匙”，现在晶体表面漂浮的符文，和石头上的纹路简直一模一样——原来不是相似，是完全重合。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晶体在吸他们的魂魄了，共鸣石里存着他的魂魄碎片，而晶体需要这些碎片来……“来干什么？”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在发抖，“唤醒里面那个东西？”

林清瑶突然抓住他的裤脚。

她的指甲几乎要抠进他肉里，可力气小得可怜：“晶体在重组符文。”她抬头时，陆城看见她眼底映着晶体的光，那光在她眼中闪烁，像是藏着无尽的秘密。

“和我研究的古裂隙文献里……解开封印的步骤一样。”她的符纸在指尖自燃，火星溅在锁链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三分钟。”她的眼泪混着汗砸在地上，“最多三分钟，吸力就会强到把我们的魂魄都扯进去，连渣都不剩。”

地面的裂缝又往前爬了寸许，裂缝边缘的石头在吸力的作用下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弯弯的手腕在陆城掌心烫得惊人，他甚至能闻到皮肉焦糊的味道——不是她的，是他的，他的掌心被她的体温灼破了皮，那疼痛如火烧一般。

周川的锁链突然发出金属疲劳的尖叫，倒钩在石柱上擦出一串火星，“要断了！”学长吼了一嗓子，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刀背重重砸在锁链和石柱的连接处，“撑住！”

陆城的视线扫过晶体表面。

那些暗红的丝正在顺着符文缝隙钻出来，像活过来的血管，而赤红色竖瞳的影子在晶体深处越来越清晰——它在看他们，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像烧红的铁钎戳在脊梁骨上，让他不寒而栗。

虚影守护者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摧毁钥匙会唤醒囚徒。”可如果不摧毁……他低头看向李弯弯，她的嘴唇已经白得透明，睫毛上挂着的泪滴正被吸力扯成细线；又看向周川，学长的虎口裂了道口子，血珠被吸得往晶体方向飘；最后看向林清瑶，她的符纸已经烧完了，整个人瘫在地上，只有抓着他裤脚的手还在死撑。

“因果从来不是单行道。”陆城突然笑了，笑得嘴角渗血。

他想起父亲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的样子，想起母亲为了医药费弯成虾米的脊背，想起李弯弯塞给他烤红薯时沾着炉灰的手——这些因果，他都护不住的话，要这系统有什么用？

要这命有什么用？

黑晶体的嗡鸣骤然拔高，那声音震得陆城的耳膜生疼。

他感觉魂魄被扯得只剩一缕，眼前开始发黑，可他还是腾出左手，摸向胸口的共鸣石。

石头的温度烫得惊人，像是要把他的胸骨烧穿，而晶体深处的赤瞳突然收缩——它在害怕？

或者……

“陆城！”林清瑶突然尖叫。

她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陆城眼前的黑幕。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晶体表面的符文已经重组完毕，最后一道红丝正没入核心，而赤瞳的轮廓，已经清晰得能看见瞳孔里翻涌的暗浪。

周川的锁链“铮”地断裂。

金属擦过陆城脸颊，划出一道血痕，可他连疼都没感觉到——他只看见李弯弯的手腕从他掌心滑脱了一瞬，又被他拼了命拽回来；只听见周川骂了句脏话，扑过来用身体压住他后背；只闻到林清瑶身上的符纸灰烬味，混着血味，直往鼻子里钻。

“哥……”李弯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疼。”

陆城的手指死死抠住共鸣石。

石头表面的纹路突然亮了起来，和晶体上的符文一一对应，幽蓝和暗紫的光网里，红丝开始疯狂扭动，像是在挣扎。

他想起虚影守护者最后说的那句话：“有时候，钥匙也能是锁。”

赤瞳在晶体深处完全睁开的瞬间，陆城深吸一口气，将共鸣石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石头离他胸口的那一瞬，魂魄抽离的疼几乎让他昏死过去，可他还是咬着牙，将石头对准了晶体——

（黑晶体表面的符文突然泛起白光，共鸣石上的幽蓝与之交缠，在两者之间形成一道刺眼的光柱。

陆城的指尖已经碰到了晶体表面，能感觉到那里面传来的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急于破茧而出。

而赤瞳里的暗浪，此刻翻涌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共鸣石触及黑晶体的瞬间，陆城耳中炸开一声闷雷。

幽蓝光纹顺着他的指尖攀爬，像无数细小的电蛇钻进血管，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脊椎骨发出类似瓷片碎裂的脆响——这是魂魄反噬的征兆。

他咬得腮帮发酸，血腥味在嘴里漫开，余光瞥见李弯弯的指尖正扒着他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哥！”李弯弯的声音带着哭腔拔高，她另一只手试图去掰陆城攥着共鸣石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背，“你的胳膊在冒白烟！快松手！”陆城这才惊觉自己小臂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像是被滚烫的铁水浇过，可更疼的是胸腔——共鸣石本是他魂魄碎片的容器，此刻被强行剥离，心脏位置空了个洞，冷风呼呼往里头灌。

周川的军靴突然碾在他脚边的碎石上。

高年级学长半蹲着用肩膀顶住他后腰，短刀插在石缝里当支点：“撑住！我能感觉到吸力弱了！”他的呼吸喷在陆城后颈，带着铁锈味——显然刚才锁链断裂时他咬破了嘴唇。

陆城顺着周川的目光看向晶体表面，那些疯狂扭动的暗红丝果然慢了半拍，符文重组的进度条像被按了暂停键。

“是共鸣石在干扰！”林清瑶突然从地上撑起身子，她的长发沾着血污贴在脸上，却笑得像发现了什么宝贝，“符文排列出现了紊乱！陆城，再坚持十秒！”她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残影，是在默记新的符文轨迹——校长之女的眼睛亮得反常，连魂魄抽离的青灰都淡了些。

但十秒还没到。

黑晶体突然发出类似巨兽嘶吼的震颤，那声音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震荡。

陆城被震得向后踉跄，共鸣石“当啷”掉在脚边，幽蓝光芒却没熄灭，反而顺着地面的裂缝窜进晶体内部。

他听见李弯弯的尖叫被风声撕碎，周川的“小心”刚出口，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就撞在他胸口——是黑光，纯粹的、能灼穿视网膜的黑，比夜色更浓，比深渊更沉。

等视力恢复时，陆城发现自己趴在碎石堆里。

李弯弯蜷在他身侧，发绳散了，碎发黏在脸上，正咳得肩膀直颤；周川半跪在两人前方，后背的校服撕了道口子，露出红肿的伤痕——显然是他用身体挡住了冲击；林清瑶靠着石壁，左手捂着额头，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她脚边的碎石上，开出小红花。

而黑晶体——

陆城缓缓抬头。

晶体中央的猩红眼睛正盯着他。

那不是普通的眼睛，是漩涡，是深渊，是能把人的魂魄搅成碎片的绞肉机。

他甚至能看见瞳孔里翻涌的暗浪，每一朵浪花都是一张扭曲的人脸，在无声尖叫。

虚影守护者的声音就从那暗浪里渗出来，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金属：“你们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秘密。”

李弯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不再发烫，冷得像冰块，指尖还在抖：“那、那眼睛里……有我外婆。”陆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暗浪里果然浮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老人脸，下一秒就被浪花撕碎，“她去年冬天走的……”

周川的短刀“唰”地出鞘。

学长的虎口还在渗血，刀身却稳得像钉进石头里：“什么秘密？说清楚。”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可陆城注意到他的喉结在动——那是强压恐惧的表现。

“选择吧。”虚影守护者没回答，声音里裹着冰碴，“摧毁晶体，释放被封印的存在；或者放弃抵抗，让它吞噬你们的魂魄，成为裂隙的一部分。”

陆城的手无意识摸向腰间的短刀。

刀鞘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他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手冷汗。

摧毁晶体……他想起虚影守护者说过“摧毁钥匙会唤醒囚徒”，可现在晶体才是封印，摧毁它反而会放出生存在里面的东西？

还是说，共鸣石和晶体本就是双重封印？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脑海里闪过父亲插着管子的脸，母亲弯成虾米的脊背，李弯弯塞烤红薯时沾着炉灰的手——如果他死在这里，谁来替他们还债？

谁来护他们周全？

“陆城！”林清瑶突然喊他。

她的额头还在流血，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天花板在塌。”

陆城抬头。

头顶的石缝里正往下掉碎石，有块拳头大的石头擦着李弯弯的发梢砸进她脚边的碎石堆，溅起一片尘雾。

更上方的岩壁传来“咔嚓”的开裂声，像死神在掰指节，那声音在寂静的裂隙中格外惊悚。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林清瑶的声音被碎石坠落的轰鸣盖住，“必须立刻决定。”

李弯弯突然拽他的衣袖。

她的眼泪混着灰尘在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哥，你选吧。不管选什么，我都跟着你。”周川没说话，只是把短刀往陆城手里塞，刀柄上还沾着他的血，温热的。

陆城的手指扣住刀柄。

刀身冰凉，贴着掌心的温度，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他盯着晶体中央的猩红眼睛，暗浪里又浮出几张脸——有他初中时被霸凌的画面，有母亲为了凑学费去工地搬砖的背影，有系统第一次在他识海响起时的机械音。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交织，像团乱麻，却又慢慢拧成一根绳，勒得他心脏发疼。

岩壁的开裂声更近了。

陆城能感觉到有碎石砸在背上，生疼，可他的视线始终没从猩红眼睛上移开。

那里面的暗浪还在翻涌，却似乎慢了些，像是在等他做决定。

“因果从来不是单行道。”陆城轻声说。

他想起虚影守护者的话，想起自己激活系统那天在巷子里发的誓——“我要护好所有重要的人”。

现在，他的重要的人都在他身边，浑身是伤，却还在等他做选择。

短刀在他手里转了个刀花。陆城深吸一口气，刀尖对准了黑晶体。

（猩红眼睛里的暗浪突然剧烈翻涌，像是感受到了威胁。

陆城的手腕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太用力——他在回忆虚影守护者说过的每一句话，在权衡摧毁晶体的后果，在想如果释放了那个存在，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在想如果不摧毁，他的伙伴们会不会变成暗浪里的一张脸。

碎石还在往下掉，砸在他脚边，砸在李弯弯肩头，砸在周川后颈，可他的视线始终锁在猩红眼睛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选吧，陆城，你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