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泰 作品

第117章 勾檷山传奇

岐山东麓的晨雾还未散尽,阿风便已收拾好行囊。他拍了拍身旁枣红马的脖颈,那马儿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膀,鼻息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风影,今日我们要去勾檷山。"阿风从行囊中取出一块粗糖,风影立刻用柔软的嘴唇从他掌心卷走,满足地咀嚼着。

三日前,阿风在岐山脚下的小镇歇脚时,听一位老茶商提起过勾檷山的传说。"那山上多玉石,山下多黄金,但入山者十有八九不得归。"老茶商布满皱纹的脸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神秘,"听说是山神不喜凡人扰他清净。"

阿风当时只是笑笑,他游历四方多年,什么奇谈怪论没听过?但老茶商接下来的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不过最近有人说在勾檷山见到了能治百病的'玉心芍药',花瓣如羊脂玉般透亮,花心却像血一样红。"

此刻站在岐山东麓的岔路口,阿风展开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这是他三年前在西北荒漠从一个垂死的商旅那里得来的,上面标记着许多鲜为人知的山川河流。勾檷山的位置被用朱砂画了个小圈,旁边还有一行模糊的字迹:"其木多栎柘,其草多芍药"。

"看来就是这里了。"阿风收起地图,翻身上马。风影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兴奋,前蹄轻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鼻声。

"走吧,老伙计。"阿风轻夹马腹,一人一马便向东行去。

三百里路,阿风走了五日。沿途地势渐高,林木也愈发茂密。第五日黄昏时分,一片巍峨的山影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那山形如倒扣的玉碗,山顶笼罩在淡紫色的云雾里,夕阳为它镀上一层金边,恍若仙境。

"那就是勾檷山了。"阿风勒住马缰,眯起眼睛打量。山脚下有个小村落,不过十几户人家,炊烟袅袅升起,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宁静。

阿风决定先在村中借宿一晚,打听些消息再上山。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在玩耍,见到陌生人骑马而来,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这位公子从哪里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从村中走出,上下打量着阿风。

阿风下马行礼:"老丈有礼,在下阿风,游历四方途经贵地,想借宿一晚。"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老朽是这青萝村的村长。公子若要借宿,村东头李寡妇家有空房。不过..."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远处的勾檷山,"公子莫非是要上山?"

阿风点头:"正是。听闻勾檷山景色奇绝,特来一观。"

老村长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公子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那山上...不太平。上月邻村两个后生上山采药,至今未归。"

"哦?"阿风故作惊讶,"可是遇了猛兽?"

"比猛兽更可怕。"老村长神秘兮兮地说,"那山里有东西...会迷人魂魄。老一辈都说,勾檷山是活的,它会记住每一个踏入它领地的人。"

阿风表面上恭敬地听着,心中却不以为然。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传说,多半是为了阻止外人获取山中资源而编造的故事。谢过老村长的警告后,他还是决定次日一早上山。

李寡妇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丈夫早年上山打猎一去不回。她为阿风准备了简单的晚饭——山野菜和糙米饭,还有一壶自家酿的梅子酒。

"公子真要上山?"李寡妇给阿风斟酒时问道,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阿风点头:"大嫂可知道些什么?"

李寡妇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男人十年前上山时,说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在溪边梳头...那女子转身对他一笑,他就再也没回来。"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村里人都说,那是山里的精怪。"

阿风安慰了她几句,心中却更加好奇。饭后,他在油灯下检查装备:腰间短剑、背上的弓箭、药囊和火石,还有一小包盐——老猎人曾告诉他,盐能驱散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次日黎明,阿风便悄悄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风影似乎感知到即将开始的冒险,耳朵竖得笔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今天就看你的了,老伙计。"阿风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翻身上马。

通往勾檷山的小路起初还算平坦,但越接近山脚,植被越发茂密。奇形怪状的树根盘踞在路面上,藤蔓从高大的乔木上垂下,像无数条等待猎物的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香气,既像花香,又似药香,令人头脑微微发晕。

阿风下马步行,牵着风影小心前进。忽然,他注意到路边的树木发生了变化——左侧是叶片呈锯齿状的栎树,右侧却是树皮泛着暗红色的柘树,两种树木泾渭分明,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分隔开来。

"其木多栎柘..."阿风想起地图上的标注,心中一凛。这山中果然有古怪。

继续前行约莫一个时辰,林木忽然变得稀疏,一片开阔地出现在眼前。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阿风正疑惑间,风影突然不安地喷着鼻息,前蹄不断刨地。

"怎么了?"阿风警觉地环顾四周,手按在剑柄上。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像是少女的清唱,又似山风的呜咽。那声音从前方密林深处传来,忽左忽右,飘忽不定。

阿风循声而去,风影却死活不肯前进,眼中满是恐惧。无奈之下,阿风只好将马儿拴在一棵老栎树下,自己独自深入。

穿过一片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流过,溪边巨石上,果然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正背对着他梳头。那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晨光中泛着蓝紫色的光泽。

阿风屏住呼吸,悄悄后退一步,不料踩断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白衣女子的动作顿住了。

阿风的手紧握剑柄,随时准备拔剑。但那女子只是缓缓转过头来——出乎意料,那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庞,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杏眼樱唇,眉心一点朱砂痣,非但没有半分妖气,反而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你是谁?"女子开口,声音如山泉般清冽,"为何闯入勾檷山?"

阿风行了一礼:"在下阿风,游历四方,慕名前来观赏勾檷山景致。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女子歪着头打量他,忽然笑了:"你倒有礼貌。不过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轻盈地从巨石上跳下,赤足踩在溪边的鹅卵石上,竟不觉得疼痛,"我是白芷,在这山中采药为生。"

阿风注意到她脚边放着一个竹篮,里面确实装着几株花草,其中一株开着淡粉色花朵的植物格外显眼。

"那是...芍药?"阿风试探着问。

白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认得?"她小心地拿起那株植物,"这是勾檷山特有的'玉心芍药',十年才开一次花。"

阿风想起老茶商的话,心中一动:"听闻此花能治百病?"

"谁告诉你的?"白芷突然警惕起来,将芍药藏到身后,"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这花的存在。"

阿风正欲解释,远处突然传来风影惊恐的嘶鸣。他心头一紧,转身就要往回跑,却被白芷一把拉住。

"别去!"白芷的力气大得惊人,"那是山魈在作怪,它们最讨厌生人闯入领地!"

"我的马!"阿风挣脱她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向拴马的地方。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风影不见了,拴马的缰绳被生生扯断,地上散落着几缕枣红色的马毛,树干上还有几道深深的爪痕,像是被什么猛兽抓过。

"风影!"阿风大喊,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说了不该来的。"白芷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你的马可能已经..."

阿风一拳砸在树干上,指节渗出血丝:"我一定要找到它!"

白芷叹了口气:"天黑前必须离开这片林子,否则连你也会有危险。山魈白天怕光不敢太放肆,但太阳一落山..."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阿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能帮我吗?作为交换,我可以..."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这是南海珍珠,价值连城。"

白芷看都不看珍珠一眼,只是盯着阿风的眼睛:"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一匹马?"

"风影不只是坐骑。"阿风声音低沉,"五年前在漠北,我遇沙暴迷路,是它循着水汽带我找到绿洲。没有它,我早就是荒漠中的一堆白骨了。"

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沉默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我可以试着帮你,但不是为了珍珠。跟我来,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要碰任何东西。"

她领着阿风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向山腰走去。随着海拔升高,周围的植被再次发生变化——栎树和柘树开始交错生长,它们的枝干相互缠绕,形成一道道天然的拱门。更奇特的是,有些树干上嵌着闪闪发光的晶体,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那是..."阿风忍不住低声问道。

"山玉。"白芷头也不回,"勾檷山的玉石会生长,就像树木一样。不过别打它们的主意,取了山玉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下山。"

阿风想起老村长的话,心中一凛。就在这时,白芷突然停下脚步,示意他蹲下。前方树林间,几个黑影正在移动——那东西形似猿猴,却比成人还高大,浑身长满黑毛,眼睛在阴影中泛着绿光。它们围着什么东西嗅来嗅去,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阿风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是风影的马鞍!马儿却不见踪影。

他几乎要冲出去,白芷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那些山魈玩够了马鞍,突然一齐抬头,鼻子在空中抽动,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

白芷脸色大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些粉末撒在两人周围。那粉末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药味,山魈们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纷纷退后,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它们发现我们了。"白芷松了口气,"幸好带了驱魈散。"

阿风急切地问:"我的马呢?"

白芷皱眉思索:"山魈通常不会带走这么大的猎物...除非..."她突然睁大眼睛,"除非它们把马赶到了那个地方!"

"什么地方?"

"跟我来,但要小心,那里是勾檷山最危险的区域。"白芷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山下多黄金...但那些黄金是活的。"

阿风听得一头雾水,但救马心切,也顾不得多问。两人继续向上攀登,树木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芍药花丛,各色花朵在风中摇曳,美得令人窒息。

"这些芍药..."

"别碰!"白芷厉声制止了阿风想要摘花的手,"这些花的花粉能让人产生幻觉,你会永远走不出这片花海。"

阿风连忙缩回手。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马嘶——是风影!

"这边!"白芷转向西北方向的一条陡峭小径。

两人几乎是跑着前进,很快来到一处山谷入口。谷中雾气弥漫,隐约可见一条小溪流过,溪水在阳光下闪着不自然的金光。

"金沙溪..."白芷声音发紧,"你看那水底。"

阿风蹲下身,仔细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溪底铺满了一层金黄色的颗粒,在流水中微微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这是黄金?"

白芷点头:"勾檷山的黄金会生长,也会移动。它们会吸引贪婪者靠近,然后..."她做了个包裹的动作,"把人吞没,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阿风这才注意到,溪边散落着几具人形的"金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些"金像"保持着各种挣扎的姿势,面部表情凝固在极度惊恐的瞬间。

"你的马应该就在附近,山魈喜欢把猎物赶到这里看黄金吞噬它们的场面。"白芷环顾四周,"我们得快点找到它然后离开,这里的黄金气息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占有欲,最终失去理智。"

阿风强忍着不去看那些诱人的金色,大声呼唤:"风影!你在哪?"

片刻寂静后,远处传来微弱的回应。阿风循声而去,在一处岩缝中发现了被困的风影。马儿的前蹄受了伤,正惊恐地颤抖着。

"没事了,我来了。"阿风轻声安抚,小心地检查伤势。幸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

正当他准备带马离开时,白芷突然发出警告的喊声:"小心后面!"

阿风回头一看,顿时毛骨悚然——那些溪中的金沙正像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所过之处,草木皆被"镀"上一层金色,然后迅速枯萎。更可怕的是,那些金沙仿佛有意识一般,分成两路试图包围他们。

"快上马!"白芷飞奔过来,跳上风影的马背。阿风也迅速跃上,一夹马腹:"走!"

风影撒开四蹄狂奔,身后的金沙如活物般紧追不舍。阿风能听到那东西发出的诡异沙沙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牙齿在摩擦。

"往那边!"白芷指向一处狭窄的山崖缝隙,"金沙体积大,进不去!"

风影奋力一跃,堪堪穿过缝隙。果然,那些金沙在缝隙前停了下来,不甘心地翻涌了一会儿,终于慢慢退去。

阿风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风影也累得直喘粗气,白芷则脸色苍白,右手紧紧抓着左臂——那里有一道擦伤,伤口周围竟然泛着淡淡的金色!

"你被金沙碰到了?"阿风惊呼。

白芷勉强一笑:"没事,只是擦到一点...我自有解药。"她从腰间取下一个小葫芦,倒出几滴青色液体滴在伤口上。那金色立刻褪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阿风看得目瞪口呆:"这是..."

"玉心芍药的精华。"白芷收起葫芦,"现在信它能治百病了吧?"

阿风正想追问,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山体滑坡!

"不好!快走!"白芷大喊,但已经晚了。无数巨石从山坡上滚落,尘土飞扬中,阿风只记得自己把白芷推向了安全区域,然后便被一块飞石击中头部,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阿风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洞壁上镶嵌着发光的玉石,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他试图坐起来,头部却传来一阵剧痛。

"别动,伤口刚结痂。"白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用石臼捣药,身旁放着几株新鲜的药草。

"风影呢?"阿风沙哑地问。

"在外面吃草,它没事。"白芷递给他一碗药汤,"喝了它,能加速愈合。"

药汤苦涩难当,但阿风还是一饮而尽。随着药力发作,他感到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全身,头痛也减轻了不少。

"谢谢你救了我。"阿风真诚地说。

白芷摇摇头:"是你先救了我。那块石头本来是冲我来的。"她顿了顿,"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阿风笑了:"换作是你,也会这么做。"

白芷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在玉石的光芒映照下,阿风突然发现她的眼睛在某个角度会闪过一丝非人的金光,但转瞬即逝,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你...不是普通人,对吗?"阿风试探着问。

白芷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道:"我是勾檷山的守山人,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守山人?"

"守护这座山的秘密,不让贪婪者得逞。"白芷的声音带着几分哀伤,"每年都有无数人为了山玉和黄金而来,最后都成了金沙溪的一部分。"

阿风想起那些金色的"雕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你为什么救我?按照你的职责,不是应该让我自生自灭吗?"

白芷抬起头,眼中金光流转:"因为你不一样。你冒险不是为了财富,而是为了救一匹马。"她轻轻触摸阿风额头上的伤口,指尖冰凉,"而且...你的血里有熟悉的味道。"

"什么味道?"

白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知道勾檷山名字的由来吗?"

阿风摇头。

"'勾'是呼唤的意思,'檷'是一种已经灭绝的神鸟。"白芷的声音变得飘渺,"传说这种鸟能分辨人心的善恶,它的羽毛是金色的,但不会引起贪婪,反而能净化心灵。"

阿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那是他从不离身的护身符。打开布袋,里面是一片金色的羽毛,在玉石光芒下熠熠生辉。

"这是..."

白芷的眼睛瞪大了,她颤抖着接过羽毛:"金檷羽!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父亲留给我的。他说这是我出生那天,一只金色大鸟落在房顶上掉落的。"阿风回忆道,"父亲说这是吉兆,做成护身符能保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