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戏里春秋(第2页)

她略顿,唇边讥诮愈深:“你且睁眼瞧着。不出两日……这深宫后院,怕就要添上一株‘新枝’了。”

愉嫔见娴妃眸光森冷,忙绞着帕子,试图寻些宽解之语:“姐姐且宽心。那起子人,不过是效颦的东施,学得皮毛,略沾得姐姐两分神韵影子罢了。姐姐与皇上的情分,是打根儿上长出来的情谊,经了多少风雨岁月?岂是那等浮花浪蕊可比拟的?皇上不过是一时瞧着新鲜,赏玩个三五日,终究是云烟过眼,做不得数的。”

娴妃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腕上的一串冰透碧玺,那翠色映着渐渐疏落的日影,流转过捉摸不定的光。半晌,才幽幽叹道:“情分?说起情分……倒叫我想起一桩旧事来。”

“那时节,我年纪尚小,因着姑母还在……偶尔也能在宫里走动。有一回,恰逢大人们在畅音阁听戏,皇上那时也还是少年皇子,我便随在一旁。唱的,正是那出《墙头马上》…”

“台上锣鼓喧天,演的是裴少俊墙头窥艳、李千金马上私奔的荒唐事,何等旖旎热闹。可你道台下是何光景?我姑母…彼时已显出式微之相,我瞧着那戏,心里头似压着千钧重石,台上演的是才子佳人的风流,台下看的,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戏码。”

“偏生皇上那时年少,听着戏文,竟侧首与我闲谈。我一时触动,望着那戏台,便低声感慨:‘这李千金倾心托付,终落得个被逐出府的下场,可见情之一字,最是飘渺,也最是伤人。便如我姑母……’”

“皇上听了,他当时便道:‘戏文终究是戏文。裴尚书拘泥礼法,短视无情。我若为裴少俊,既知佳人深情,岂能负之?必不叫那墙头马上之人,落得个霜欺雪压、零落成泥的下场。’言犹在耳,掷地有声……”娴妃一声轻嗤,如同枯叶被寒风撕裂,“何等意气?何等……大言?言其必不使我等如戏中弱质,遭那等弃如敝履之祸。”

“可如今呢?姑母何在?当年那信誓旦旦要护我们周全的人,如今又在做什么?他抬举一个眉眼间有两分像我年少时的宫女,置于龙榻之侧,御笔之畔……这难道不是对当年那句誓言最辛辣的讽刺?‘墙头马上’的戏文是假,可这深宫里的‘飘零无依’,‘受尽委屈’,却是真真切切!帝王金口玉言,幼时的誓言尚可随风而逝,更何况所谓‘情分’,不过是权力更迭时,用来粉饰太平、安抚旧人的一剂迷魂汤罢了!”

她拢了拢衣袖,那串碧玺被宽大的袖口掩住,再不见一丝翠色光华。仿佛连同那点微末的念想和旧日里少年天子掷地有声的承诺,一同被深深埋藏,永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