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枯荣问对(第2页)

陆沐萍会意,配合地放慢脚步,微微侧耳。

“诶,你记不记得,太液池边那几株老荷?盛夏时节,也曾是碧盖擎天,芙蕖映日,红裳翠盖,占尽风光。连太后都曾乘舟赏玩,赞其‘风骨清奇’。可惜啊,秋风一起,霜露乍降,那亭亭翠盖便萎黄凋敝了!最后只余下几根枯梗,伶仃地支着几片残破焦黄的败叶,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偏生它还要强撑着那副残破的‘骨架’,硬要立在水中央,倒影映在水里,依旧是往日那般‘遗世独立’的姿态。你说,它自个儿都精气神儿散了大半,全靠一副空架子强撑门面,还非要对着岸边新发的嫩柳、水底潜滋的荇藻,论什么‘根基深浅’、‘荣枯有序’,这…岂非是徒惹人哂笑么?”

陆沐萍抿嘴一笑,同样用团扇半掩着脸,附和道:“这草木荣枯,本是天道。‘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盛衰有时,本是寻常。既知繁华已随流水去,何不随分从时,敛了那副强撑的‘清骨’,也好给新生的气象让让路?强占着风口,空对着寒水照影自怜,倒不如学那沉入淤泥的藕节,静待来年,也显得识趣些。”

“哎呀,玫姐姐,说了这会子话,妹妹倒觉着腹中有些空了呢。听闻御膳房新来了个苏杭的厨子,做的枣泥山药糕细腻香甜,入口即化,还掺了桂花蜜,甜而不腻。不如咱们去尝尝?”

“正是!我也听说了,还有一道荷花酥,酥皮做得薄如蝉翼,层层叠叠,形似初绽的芙蕖,里头裹着莲蓉馅儿,清甜得很。配一盏明前的龙井,最是相宜。陆妹妹既提了,咱们这就去吧?”

两人相携着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宫墙转角处。

“主儿…”顺心搀扶着陈婉茵,缓缓步出长春宫高高的门槛,声音细若蚊蝇,“您方才何苦去说那番话呢?您素来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性子,从不掺和这些是非。娴妃娘娘…那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心思又深。您今日替魏答应驳了娴妃娘娘的话头,虽是好心,只怕…只怕娴妃娘娘心里已记下了,平白惹她不快,何苦来哉?”

陈婉茵拍了拍顺心的手背,指尖微凉,“‘高贵’二字,于这深宫女子而言,不过是层涂抹不均的脂粉,是件随时可被剥去的华服。乌拉那拉氏也好,绣娘也罢,宫女也好,答应也罢……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谁的命不是悬在帝王一念之间?谁…又不是这四方天地里,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呢?”

“既是同命相怜,何苦还要彼此倾轧,针锋相对,非要将对方踩入泥泞才显出自己的‘尊贵’?今日魏答应初封,本是喜事,却硬生生被说成了‘贵贱有别’,成了敲打立威的靶子。我看着她跪在那里,单薄得像片叶子。海兰妹妹那样子,更是…”

“唉,我人微言轻,亦知道那番话改变不了什么,也未必能入谁的心。但若什么都不说,由着那寒意弥漫,我这心里也实在堵得慌。”

“罢了,惹娴妃娘娘不快…便不快吧。我行我心之所安,问心无愧便是了。走吧,咱们也回去。这风……有点凉了。”

顺心默默地将搀扶的手更稳了些,低低应了声“是。”

魏嬿婉指尖力道均匀,穴位拿捏得极准,比之从前在启祥宫当差时,更添了几分从容不迫的章法。

琅嬅舒适地轻叹一声,缓缓睁开眼:“难为你。这做了正经答应之后,倒比从前在启祥宫时,更会伺候人了。”

魏嬿婉指尖在琅嬅肩井穴上轻轻一旋,声音低回,如诉衷肠:“娘娘垂爱,嫔妾愧不敢当。说来…这揉按推拿之道,原非难事,不过是以己之心,度人之体罢了。心静,则手稳;心诚,则力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