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枝枝摇浪花(第3页)

但见明黄仪仗影动,皇上已面沉似水,步履匆匆,直入殿中。

彼时殿内鸦雀无声,唯余如懿兀自长跪于金砖地上,鬓边几缕青丝散落,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如纸。

见御驾亲临,眸中泪光愈盛,愈发显得哀婉凄切:“皇后娘娘,臣妾深知,公主是您心头肉,万金之躯,臣妾万死不敢存半分怨怼之心。可永琪亦唤您一声皇额娘,亦是您的皇儿!”

“怎么回事!朕在长春宫外,便听得内里喧嚷之声震天!”

天子之怒,殿内诸人皆屏息垂首,噤若寒蝉。

“堂堂中宫之地,妃嫔皇子俱在,如此失仪,成何体统!惢心,你是死的么?还不速速将你家主子搀扶起来!”

惢心慌忙上前欲扶。

如懿却执意不起,反就着跪姿向前膝行两步,以罗帕掩面泣诉:“皇上!求皇上为永琪做主!今日之事,若果系姐弟玩耍失手,臣妾便是心疼,也断不敢多置一词。可公主殿下这般当胸死力猛推,心肠之…之果决狠厉,何尝有半分无心之状?五阿哥年仅四龄,身量未足,这一撞倘再偏移寸许,便是头颅要害之地!臣妾每思及此,后怕得遍体生寒!这岂是孩童嬉闹?分明是夺人性命啊!臣妾不敢深思,公主殿下稚龄何来这般戾气?!”

“朕知道了,先起来罢。”皇上俯身,亲自伸出一只龙纹袖袍的手,将如懿虚扶起来。目光扫过永琪伤处,沉声问太医:“阿哥伤势如何?”

太医跪禀:“回禀皇上,天佑皇家!阿哥洪福齐天,此番虽受惊撞,幸而颅骨未损,万幸只是皮肉之伤。臣已用秘制‘桃花玉屑膏’外敷,此膏最能散瘀化结,清凉生肌。再佐以‘茯神定魄饮’内服,静心调养旬日,料应无大碍。只是此番惊吓非小,神魂受扰,还需用心安神静养,切忌再受冲撞激惹。”

皇上闻言面色稍缓,转视璟瑟道:“兄弟姐妹,龃龉本是常情,然你身为长姐,纵有万般委屈,岂可对幼弟动手?今日之失,实该赔罪。”

璟瑟绞着衣带,声若蚊蚋,满是不甘:“儿臣知错了…五弟莫怪…”

琅嬅欲言又止。

如懿忽又叩首,鬓边点翠步摇簌簌乱颤:“皇上明鉴!永琪虽非臣妾亲生,自抚养那日起,臣妾待他如珠如宝。素日饮食冷暖,夜半添衾盖被,何曾假手于人?今日见他如风中残烛瑟缩,方知锥心之痛!”她抬眸直视琅嬅,字字泣血,“中宫嫡女自是凤凰于飞,可庶出皇子亦是龙脉天潢。公主玉食锦衣中娇养,焉知永琪日夜习《千字文》,四岁能诵《咏鹅》?他这般勤勉,不过盼皇阿玛多看一眼啊…!”

此言一出,恰似一枚冷针,直刺皇上心头最隐秘的旧痂。——庶子之身,寄养于圆明园中,终岁不得见天颜,唯以孤绝勤勉自持,如履薄冰般依附于养母膝下,方得立足。

琅嬅早已觑见圣颜剧变,心知不妙,抢步上前:“皇上!”

然则话尚未及出口,皇上闭目长叹,再睁眼时已敛尽波澜:“璟瑟骄纵失仪,禁足半月抄《女则》百遍,以正心性。娴妃慈心可嘉,赐南海珊瑚枕助永琪安眠。”语罢拂袖欲去,忽又驻足对琅嬅道:“皇后亦当自省。嫡庶俱是朕骨血,手足相残之风若长,他日史笔如铁,恐非‘慈母’二字可掩。” 琅嬅骤然失色,魏嬿婉急扶其臂,却觉那凤袍下的手臂已凉透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