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九翟泣珠(第2页)
皇上的脸色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霍然起身,龙袍带起的风都带着森然寒意:“住口!朕今日念你病笃,特来探视!谁知你见了朕,不思悔过,满心满口竟都是这些怨毒悖逆之言!看来朕待你太过宽纵了!你既执迷不悟,那便在咸福宫好生‘静养’吧!”
说罢,拂袖转身欲走。
那身金缕翟衣,在昏沉的光影下,冰冷刺目,宛如一副华贵的棺椁。
“皇上!”高曦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如玉石俱焚般凄厉,又因气力衰竭而颤巍巍地,“您……您今日若踏出这咸福宫,便是……便是与臣妾此生永诀了!有些话,若再不说……只怕……烂在肚里,也无处诉了!您今日走得痛快,来日……来日又当如何……应对我阿玛?”她伏在炕沿,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喘息稍定,才抬起一双泪光混着怨毒的眼,“阿玛……他那样悬心臣妾……他,久不知……臣妾已病入膏肓、形销骨立了吧?皇上……您预备……瞒他到几时?待臣妾……化为一抔黄土……才叫他白发萧然……来哭我这……不孝女么?”
皇上的脚步,在门槛处生生顿住。
良久,额角青筋虽平,眼底却似有惊涛暗涌。他缓缓转身,面沉如水,声调辨不出喜怒:“你……尚有何言?”
高曦月见他回转,紧绷的脊梁骨略略松了一丝,声气陡然变得平和,甚至带了几分诡异的温软:“皇上……既肯留步,何妨……坐下叙话?臣妾这副形骸,仰首……瞻望天颜,也着实艰难……咱们……且缓言慢语罢。” 她纤指微抬,虚虚点向皇上方才坐过的锦垫。
他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终是撩起龙袍,复归原位。身形端凝,双手按膝,方才那股迫人的龙威被强行敛去。
高曦月不再看他,只低垂螓首,慢条斯理地去褪左手腕上的镯子,托于掌心。
“前些时……入夜…娴妃……悄然而至。”她声气飘忽,自鬓边拔下一把金簪,眸光紧紧锁着掌中金镯,“她……告诉了臣妾……一桩秘事。”
“嗒”,镯身应声旋开。
颗粒洒落在她青筋毕露的掌心,随之数粒滚落炕几。
皇上龙眉紧锁,一丝惊疑:“这是什么?”
高曦月将掌心摊开,略略伸向皇上,容他细看。嘴角噙着一抹惨淡讥诮:“臣妾……亦百思不解。此物乃皇后娘娘……于潜邸初年,亲赐予臣妾与娴妃。一人一只,道是姐妹同心之证。娴妃那夜,却言道此中……乃是‘零陵香’。”
皇上面色骤变!
“高曦月!你竟敢信口雌黄,攀诬中宫?!可知构陷国母,罪该万死!”
“呵……呵呵……”高曦月浑不畏那雷霆之威,迎视龙颜,“皇上……臣妾残喘待毙,油枯灯灭,攀诬皇后娘娘……于臣妾,可得半寸生路?能添一分哀荣?”
“此……皆是娴妃……亲口吐露!是真是假……查与不查……只在圣心一念。端看……皇上心中……更信何人?却又……更欲回护何人?”
“横竖……皇上断不会回护臣妾……然臣妾方才所言……字字皆实!娴妃她……”
她气息一窒,呛咳着蜷起身子,半晌方续道:“她仗恃乌拉那拉氏门楣,自潜邸时便处处凌轹臣妾之上。彼深知臣妾畏寒入骨,体弱不胜,那年严冬,竟……竟将雪团……强塞入臣妾后颈衣领!寒气……侵肌透骨……臣妾归去便沉疴不起。她……何尝念及半分姐妹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