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慈宁侍药(第2页)

魏嬿婉眸光流转,遥望长春宫方向,夜色沉凝眸底,幽光微漾:“这世间,为弟耗尽心血的姐姐,倾其所有,护其周全,比比皆是。然可曾见,如富察·傅恒这般,以姐之痛为己之痛,甚而痛之愈切、急之愈甚、怒之愈烈之弟?”

“他今日之怒,字字句句,皆责我‘忘恩’于皇后娘娘。此乃为其姐姐鸣不平,是以一身克制与满腔愤懑,筑起一道护持长春宫的屏障。此赤子之心,此执拗回护之意,实乃富察家至情至性处,亦是其命门所系。若论长远,或非祸事。”

宫灯次第燃起,将青石甬道照得半明半晦。惢心垂首紧随如懿,终是颤声劝道:“主儿…皇上既已对……前番之事未作深究,显见是暂揭过了。您此刻心绪未平,何苦偏要此时去面圣?”

如懿足下一顿,目光掠过亭间那簇姚黄——金蕊层叠如缀冕旒,在琉璃罩下灼灼逼人:“花王?不过暖阁里一株‘赭黄衣’罢了。花期有尽,东风错付…来日移花归圃,方知谁堪配九畹清露。”

养心殿丹墀下,李玉觑见如懿身影,忙拂了麈尾,虾着腰趋前,打千儿时袍角纹丝不惊:“请娴妃娘娘安。这早晚风浸肌骨,娘娘玉体贵重,怎的亲自捧了盅儿来?”

如懿将手中剔红云纹食盒略抬了抬,朱唇未启,只眼风往殿门一扫。那食盒隙间透出些微清甜气,混着燕窝的温润。

李玉会意,却不接那食盒,反将身子躬得更低:“娘娘的慈心…奴才在肚子里滚了百十回,只恨不能剖出来给皇上瞧。”他眼皮微掀,觑着殿内烛影摇红处:“偏今儿不巧,南边河工上的急报雪片似的飞进来,皇上为傅恒傅大人、张廷玉张大人、高斌高大人几个议的章程不合意,动了真气……”

“偏是那位永寿宫的主儿,捧茶时一番巧言…倒把皇上眉间三道川字纹给说平了…当下便准了傅恒大人所请。这会子怕正琢磨淮扬河道图呢,奴才……实在不敢拿琐事叨扰。”

如懿搭在食盒鎏金提梁上的指尖,倏地冷了下去。那指尖蔻丹原似三春夭桃,此刻却透出冻雨摧折的灰青。

“她敢干政?!”

李玉不言,头颅垂得几乎抵到胸口。

如懿忽将食盒塞入惢心怀中,那盅盖儿“咯”地一响,她持帕子虚按了按鬓角,声气淡得似香炉余烬:“本宫知道了。今日……本宫未曾来过养心殿。”

“嗻。”李玉心领神会,躬身退至一旁。

如懿不再多看一眼那紧闭的殿门,转身便走。惢心屏息疾步跟上。

行至宫道转角,离了养心殿视野,如懿步履方略缓。她遥望慈宁宫方向,低声谓惢心:“前些日子皇上圣躬违和,太后她老人家焚香礼佛,日夜悬心,凤体亦不免劳乏…”

“走,往慈宁宫……请安去。”

慈宁宫内,檀香氤氲,药气清苦,袅袅相缠。太后歪在临窗大炕的秋香色金钱蟒引枕上,搭着半旧的石青缂丝福寿纹锦被。福珈捧一甜白釉小碗,翼翼奉药。

太后微微蹙着眉,将那浓黑药汁缓缓咽下,喉间轻动。漫抬眼帘,目光在如懿身上略一逡巡,复落回碗上:“这般时辰,风露侵人,何故到哀家这里来?”

如懿忙趋前数步,敛衽行礼:“臣妾忧心太后凤体。前番圣躬欠安,太后焚香祷祝,夙夜焦劳,臣妾唯恐太后过耗精神,有损根本。”言及此,目光亦落在那药碗上,惊惶道,“太后竟在服药?臣妾来迟,未知凤体违和,实是罪过!可曾召太医细诊?容臣妾侍奉汤药罢!”